觉得,用手帕的男人最帅气了。」
「夏先生对这种时尚品牌一定很有了解吧,光看用的东西就知道品味了呢。」
就这块手帕引发的无穷无尽的话题,他只能微笑着附和,背后都濡湿了一片,也只好正襟危坐在那里努力聆听。
他的整个人,还远远比不上谢子杉的一块手帕来的有吸引力。
和april的进展多亏了这块手帕的忙才变得很顺利,却让他更加焦躁和不安。他明明不应该对手帕的主人本身产生厌恶或者不满的情绪,却还是没办法遏制住那种阴暗心理的滋长。
夏烬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就把手帕揉成一团扔进了纸篓里,反正他真的狠狠的用它擦了不少回鼻涕,谢子杉也一定会厌恶的扔掉,那倒还不如他自己来扔比较好。
站在花洒下面的时候,夏烬脑子里满是「那种男人,要是不认识就好了」「明明是这么恶劣的家伙」「为什么这么有人气,太不公平了」。又会想起谢子杉偶尔的,笨拙的温柔,拼命的觉得作为朋友的自己才是恶劣的人。脑子里有长翅膀和拿三叉戟的东西不停的激烈交战,他那点可怜的脑容量都几乎要被耗费完了。
洗完澡,走到客厅去拿钱包钥匙的时候,夏烬才看到饭桌上另一头的地方有个小小的蛋糕。只是面包店里三人份点心的大小,旁边却摆了蜡烛。
「哎……?」夏烬伸手拿过钱包,「今天是……?」
他记得谢子杉的生日是在冬天,几年前他也用整个月的奖金买了套很好的保暖内衣,却被说「这种土气的东西谁会穿啊,拜托你长点脑子吧。」
谢子杉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做声,又回头盯着电视萤幕。
夏烬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一般的,「啊……是我生日……」
男人没有回头看他,从侧面的地方看过去只是耳根微微泛红。
「抱歉,你是在等我回来吗?」夏烬愣了愣,「特地买了蛋糕……」
「只是正好想起来,今天去的客户是开面包房的。」
「哎?可是我们公司是化妆品公司……」
「人家想开化妆品分店。」
谢子杉迅速的接话让夏烬连吐槽的时间都没有,只好苦笑了一下,「抱歉。那,要不要吹蜡烛呢?也是别人正好送的吧……」
高大的男人带着「真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站起身来,趴到桌上去插蜡烛。臭着脸又带着孩子一般期待的样子很搞笑。
夏烬趁他低头的时候伸手把奶油迅速的抹在他额头上,然后看着谢子杉捧腹大笑,却在他绷紧的面部线条里笑声渐弱下去。
「哎……我们同事平时都这么玩……对不起。」
这家伙,是严肃的类型啊。
自己的脸上被涂抹上一大块奶油的时候夏烬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谢子杉已经跳到了桌子的另一边,作案工具也被他托在掌心里跃跃欲试。
是心理年龄低下的严肃的家伙。
两个人在桌子边追逐着打闹,连啤酒都拿出来泼了一地,谢子杉居然也笑的很开心,虽然大半张脸都是奶油,只要笑起来就觉得很英俊帅气。
两个人凑在一起把剩下不多的蛋糕吃了,夏烬边吃边感慨着「好可惜」的时候又被谢子杉骂了「小气鬼」。
但是夏烬的心里还是觉得很高兴。
他的家乡是小城市,所以一直很向往大都市的生活,很向往做白领精英,很向往那种精英般的生活。但是他却一直只是平凡的上班族而已。
谢子杉是他认识的第一个精英人士,虽然性格很骄傲,可是时不时的和他分享人生,也多多少少满足了他对那种生活的好奇和向往。
有这样一个朋友,他一直觉得很自豪。虽然时不时自卑感作祟,也觉得不想断了联系。
等到蛋糕分食完,浑身都是黏腻的奶油,气喘吁吁的坐在地板上,夏烬用胳膊肘捅了捅谢子杉,「你先去洗澡吧。」
「嗯。」谢子杉站起身来,光着脚走过一片狼藉的地板,边伸手把睡衣脱了下来。背影是有别于正装打扮的性感,瘦削的腰线和宽阔的肩背,揉着脑后黑发的动作看起来也很帅气。
自从夏烬了解到谢子杉的性向和私人生活之后,就算幻灭,也时不时的体会到他的温柔。是又帅气又温柔的家伙啊,应该是合格的恋人才对。可是男人间的事情,夏烬没办法体会和理解。
比起来,夏烬自己就是平凡的男人吧,虽然和april约了下次再见面,可是却比没见面的时候更加没有把握了。
他一直都不是谢子杉那样的男人。
夏烬正想着的时候,卫生间的门就开了,谢子杉只下半身围着浴巾,头发还是半湿的就出来了。
「这么快就好了吗?」夏烬站起身,「那我再去……」
站在他对面的男人,嘴唇都有些颤抖着发着紫,一拳就挥过来正中夏烬的面颊。
「你……看不起我吗?!」
拿着热鸡蛋缓缓的敷着肿的老高的脸,夏烬边看着一样挂了彩的谢子杉一边呲牙咧嘴的叹了口气,又从锅里拿了另一个鸡蛋递给他,「喂。」
他几乎是什么都没想就还手了,两个人用极其不雅观的姿势厮缠了很久。谢子杉虽然高大,但打起架来太矜持,也占不了什么上风。夏烬倒是连牙都用上了,现在想起来,可能是还在纠结谢子杉一条手帕就抢了自己在april面前的所有风头。
谢子杉抬起头来用青肿的眼睛看了他一眼,估计是没想到夏烬会还手,神色里都带点凄然,但还是带着十二分的气势的:
「切。」
「这次是我不对。」夏烬低着头,「对不起。我没有那种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是怕你嫌……」
「明天买新的赔来。」谢子杉臭着张脸,也不等他解释,丢下一句话就回了房。鸡蛋他倒是还捏在手里,也许下一秒就要被他恶狠狠的敲碎了拆吃入腹。
夏烬认命的蹲下身开始擦地板。前一刻还开开心心的围在一起吃蛋糕,下一刻就变成了这种针尖对麦芒的气场。
大概也只有跟谢子杉在一起才会有的奇妙境遇。
第五章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被同事关心伤情,夏烬也只好说是滑了一跤撞在门框上,他自己也觉得那吱吱唔唔的神情怎么都不够敷衍。
午休的时候,夏烬边啃面包边刷着网购频道,却怎么都找不到跟谢子杉那条一样的手帕,最后好不容易在海外代购里才找到了一样的,日本原产的名牌,一条就要五百块。
他这才意识到谢子杉的世界离他多遥远,也突然明白为什么april要对那条平凡无奇的手帕另眼相看。他削尖了脑袋挤进他们那个高品味的世界,无非是自取其辱。
用卡上的最后的五百块刷了手帕,夏烬开始盘算这个月剩下的十来天要怎么过。
谢子杉还在气头上,所以大概还不会那么快主动问他收房租,拖到下个月也问题不大;吃饭之类的,也可以三顿并成一顿上员工餐厅解决;只是跟april约了下个礼拜见面,要怎么办才好。也不是中学生了,总不能去公园的长椅上讲冷笑话吧。
这么胡思乱想着,夏烬用力吸了吸鼻子,赶紧把吃剩的半块面包塞进抽屉里,充作明天的正餐用;下班也干脆步行回去,还能省下坐地铁的费用。
只是有一样钱是没办法省的。
「抱歉,今天没钱买鱼罐头,只有肉汤拌饭哦。稍微忍耐一下吧。」
夏烬把饭盒打开,打开随身的报纸铺在地上,把里面的饭倒在上面。旁边一直围着他打转的几只猫「咪呜」了几声,就凑上去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公司附近的后巷有不少流浪猫,很多是被人遗弃的家猫,被丢了也完全没有生活能力。不管是抢吃的还是抢地盘都争不过野猫,只好在垃圾桶里随便找些挑剩的东西吃。
夏烬本身是不怎么讨猫喜欢的体质,但是却相当喜欢猫。在路上遇见的话,都会在五十米开外就被躲开,正苦恼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一群家伙。
弃猫大都受过人类的伤害,刚开始也很难亲近,远远的躲在墙角不愿意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迅速的跑过来叼起一块肉回去吃;时间长了,这群家伙就完全蔑视他了,狼吞虎咽的视夏烬为无物,偶尔想去摸摸爪子的话还是照样会被挠。
但是只要夏烬一来,稍微呼唤一下就会出现,几天没有过来的话甚至会坐在巷口等着他;等他来了又耍脾气藏到垃圾桶后面去不愿意出来,非得等到他好话说尽才骄傲的踱过来吃几口。
这种坏性格倒是和夏烬的某位人形亲友很相似。
背后突然响起脚步声的时候夏烬下意识的回头看,他在路灯下,来人的上半身却隐没在阴影里,手里提了个塑胶袋。
那人稍微沉默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下定了决心一般才走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提着的食物吸引,所有正在进食的猫都停了下来,向着那边走了过去,绕着来人不停的转,甚至用后腿支撑着站起来想挠那袋子,剩下几只就不停的用身体去蹭那人的腿,「喵喵」的叫着,亲近的不得了。
呜,这群见利忘义的家伙。
「我、我就是听说这边有猫,正好有客户送的鱼就顺便过来看一下。」
连脸都不用看,光是这种别扭的语法格式就只有谢子杉。夏烬张大了嘴,半天才回过神来,「你……」
不知道是第几次在内心吐槽,他们的公司是化妆品公司,既不会和甜品店有业务往来也绝对不会和鱼店有。
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却提着煮好的鲜鱼的谢子杉不自然的把蹭着他的猫撵到一边,「咳,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嫌带回去太麻烦。我是第一次来。」
那那只一直拼命往你腿上蹭的小黑是怎么回事啊?
「我一点都不喜欢猫。」
「……」
两个人并肩坐在狭窄的台阶上的时候有点拥挤,看着吃完东西开始舔毛的猫咪,夏烬由衷的感叹着,「做猫真是比做人好啊。」
谢子杉又「切」了一声,说道,「那是你做人做的太失败。」
夏烬苦笑了一下,「可能是吧。」
他混到这个年纪,还是什么都一事无成,长相身高都只是中等,工作业绩普普通通,没什么人际关系网,就算哪天真的不小心挂了,搞不好别人也只会哀叹一声「他真是个好人」。
人定胜天只是个童话,这世界有时并不是只要努力,就什么都可以得到的。还要加一点点,或者很多的天赋和运气。
谢子杉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人一旦接受了自己的平庸,就注定要一辈子平庸下去。」
灯光下谢子杉的侧脸是严肃的神情,并不是惯常的奚落或者嘲讽。
夏烬体味了这句话很久,男人却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跟笨蛋说话好累。」就站起身走远,好久才回头,「还不走?」
「嗯……?去哪?」
「回家。」
夏烬愣了愣,才笑着站起身来跟了上去。
网购的手帕快递来公司的时候,夏烬正好在楼下看到了外出回来的谢子杉,谢子杉手臂上挂着西装,背后的衬衫都濡湿了,黏腻透明的贴在背上。
只是从停车场到公司的几步路而已吧,这样的酷暑里却需要时不时的外出工作,也实在并不是夏烬想象中的精英生活。
夏烬跟上几步赶上谢子杉进了电梯,把手里的包裹塞进他怀里,「给你。」
谢子杉接过包裹,看了他一眼,也不多说什么废话就直接拆开了,把包装精美的手帕抖落出来,沉默了一会儿,才猛地扔回夏烬怀里,「这根本不同款!」
明明已经是同个品牌同个颜色同样的格子款,但谢子杉也不愧是谢子杉,在那三分之一秒里就能立刻判断出来的不同,夏烬也不明白究竟是什么。
夏烬内心也很不爽,但理亏的人毕竟是他,只好厚着脸皮又哄着谢子杉,「也差不太多,你就先用着吧。我这个月已经透支了……下个月再重新买。」
谢子杉转头看了他一眼,劈手夺过他手里的手帕,「笨蛋。」
电梯门在苦笑着的夏烬面前缓缓合上。
恍惚间电梯门又开了,谢子杉摆着一张臭脸,有些不自然的,「没钱的话,救济你一顿好了。下班找你。」
也许之前的判断不正确,男人的性格虽然骄傲,但真的并不糟糕。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流露出来的温柔和稚气,是相当讨人喜欢的模样。
早早就收拾好了等着下班,夏烬不自觉的有些喜笑颜开。同事笑着拍他的肩膀,「约了女朋友吗?」连忙否认了,却察觉到自己内心不太正常的期待。
以前他和谢子杉在一起,内心总是有些诚惶诚恐,生怕做错了事说错了话。失去这个得来不易的精英亲友。
最近他就放得开的多,周末的时候两个人也结伴去了郊区。虽然他只是在谢子杉身后勤恳的扛着三角架。谢子杉认真的调试镜头的样子和平时很不一样,一丝不苟的严肃认真的美感,融合在盛夏的田野里,坐在一边看着也会觉得是美好的画面。
就算被偷拍了打着瞌睡的样子,夏烬也觉得自己不是平时镜子里见的呆滞:垂着头的沉静侧面,身后是大片的野草,在夕阳的映照下,好像他也突然变成了拿得出手的文艺青年模样,当下就不由得就感叹起谢子杉相当高杆的摄影技术来。
夏烬想问谢子杉要印出来的照片,也可以拿来馈赠亲友什么的,却被谢子杉一口回绝了,理由是「那种流着口水的呆头鹅的样子谁要看啊」,也只好作罢。
他也还是想多花一点时间跟谢子杉相处的。夏烬朋友不多,而且多半是大学同学,分散在了外地,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聚上一聚。谢子杉是他在这里唯一的朋友,虽然有点毒舌脾气也不好,但确实对他很照顾。
说起来谢子杉倒是好人缘和交际广的代表,就算私下再怎么恶劣的抨击,中午也能相同部门的同事热络的坐在一起吃午饭。
就连这也体现出差距来啊,夏烬有些悲哀的想着。
他对谢子杉的期待,大概只是因为孤单吧。
快要下班的时候夏烬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把玩着手机的时候,进来了april的短讯。
今天租住的公寓要停电到晚上九点tt能不能晚上陪我去看电影呢?
本来夏烬也决定明天的约会要用电影糊弄过去,今天还借了同事的电影院会员卡。又加上女孩子可怜巴巴的请求,他实在是没有办法说出「不行」来,可是放谢子杉的鸽子的话,后果搞不好会更严重。
权衡了一会儿,夏烬还是决定重色轻友。
他打了电话给谢子杉,听到的却是会议中请留言的语音提示,索性就拿上包,跟同事打了声招呼就去了楼下业务部。
远远的夏烬就听到会议室那边传来的谢子杉的声音,到了后门那边就看到了男人的身影——是和夏烬平时所见,完全不同的谢子杉——
把袖子卷到手肘,完全是干练的模样;站在萤幕前沉着冷静的分析着业绩状况,对每一个细节都提出独到的见解来,回答着下属问题的样子也是难得的耐心严谨;甚至还有对部门新人的,温和的夸赞。
谢子杉并不是严厉的或者挑剔的上司,而是用自己的绩效和认真的态度来说话,不用说在座的下属,连站在后门的夏烬内心都发出了「好帅气」的赞叹。
等到结束了会议,夏烬有些窘迫的对每一个出门来打量着他的业务部同事点头。等到谢子杉抱着档出来,看到他略微愣了一下,口气比平时缓和了不少,「你在等我吗?」
「嗯,」夏烬点点头,「我临时有事……大概不能一起去吃饭……」
谢子杉的表情有点诡异,似乎是不想在大庭广众下发作,只点了点头,「知道了。」说完就侧身走了过去,夏烬的肩膀还被他的猛的撞了一下。
脑海里闪过「干脆不要赴april的约了陪他吧」的想法的夏烬,被自己这种无厘头的冲动惊了惊,最终还是苦笑着走去了电梯。
夏烬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倒不是做了什么限制级的活动,只是看了电影又送了april回家,然后才又在车站等了半个小时才坐上了姗姗来迟的末班车。
和甜美的女孩子在一起,他的感觉当然很好,在黑暗的电影院里甚至还第一次牵了手。两个人手牵手一起走到april家楼下才道别,互相说了晚安,纯情的简直像中学生。
但一上车还没顾得上兴奋,夏烬就又担心起谢子杉来,这个男人,大概从来没有被拒绝过吧,自己和他的相处里也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迁就着他,从来没有说过半个「不」字。
蹑手蹑脚的推开门,迎面就滚来一个啤酒瓶,夏烬用脚停住了,捡起来往里走,才看见谢子杉正抱着酒瓶看电视,脸涨的通红,还打着酒嗝。
啊啊,又来了啊。不能喝酒的人为什么总是要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啊?
管的话搞不好又会被强吻,不管的话又不知道他过会儿要一个人发什么疯。真是伤脑筋啊。好不容易打定主意无视,夏烬蹑手蹑脚的想避开他走进自己房间的时候,还是被那个家伙发现了。
「喂,你!」
夏烬的手臂被抱住了,谢子杉笑眯眯的看着他,「不要走嘛,陪我喝酒嘛~」
灯光下谢子杉的眼睛散发着晶亮的神采,鼻尖湿漉漉的微红的模样很像品种不明的幼犬。可是夏烬却清楚明白的知道这个家伙一旦清醒过来,是要咬人的。
「不要再喝了。」夏烬夺过他手里的酒瓶,「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