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夏就这么阴差阳错的相识了,苏楠也是。听着她甜甜的叫我希希,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但一个小孩子的想法总是有限的,我只把她当作和我们同流合污的伙伴。
雨过天晴后的地面上,留着一串清晰的脚印,我的还有苏楠的,在深绿色的藤蔓下毫无遮掩。这是我们做坏事证据,白脚黑地印得清清楚楚的。桥洞底的水面上七零八乱的浮着不规则的西瓜皮。
晚上,政仁他爷爷提着手电筒愤愤的找到了我们家,故意把大门敲的那么响,好让周围的邻居都听到。我吓躲进被窝,不停的背我姐教给我的几句三子经。姐姐曾经告诉我如果做错了事就背几句三字经,那样就不会受惩罚了。由于害怕,我稚嫩的声音已经含糊不清了。
我妈在厨房里顺手提过一把菜刀就冲了出去。她一把拉开大门,张大海那张爬满皱纹的脸正在微弱的光线里凶神恶煞着。要死啊,大黑天的敲什么敲啊,就不怕把你这老骨头给敲散了啊,我妈站在门里对着门外的张大海喊到。显然他这次是有备而来,他将傍晚在瓜田里看到的理直气壮的对我妈抱怨了一遍。不过面对他的理直气壮我妈并没有胆怯,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啊,全村就俺们家希希一个小孩长脚啊,你再乱讲小心我告你诽谤,我妈威胁着说。张大海看着我妈手中明晃晃的刀子,还没见好就收了。他扯了扯披在身上的外衣,推开手电筒很不甘心的扎进了黑暗里。我妈用力的甩过大门,传来一声响亮的金属摩擦声音。我知道她不是甩给张大海听的,而是甩给我听的。
一个小孩子最害怕的就是做坏事被发现,我躲在被窝里哭得一塌糊涂。
我妈径直折回屋里,看到我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就顺手关了灯走回自己房间了。我忍住抽泣,泪水却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过了一会,我坐起来擦了擦眼泪,把所有不好都归结到政仁的身上。
那天晚上我又做了一个甜美的梦,我和苏楠还有小夏赤着脚丫走在雨过天晴后的地面上,欢快的歌声洒满回家的路。
自从和小夏说上话后,我就跟苏楠隔三岔五的在她家墙外学猫叫,这是我们幸福的暗号。如果她没空就会折一架纸飞机飞出来,然后我跟苏楠就会各自回家。有时候她会偷偷跑出来跟我们俩天南地北的疯,村东头的梅园村西头的山,村南头的小溪村北头的田,都留下了我们不知天高地厚的童年。那些单薄的日子就这样被我们涂得色彩斑斓。
小二一放假就跟他哥去他外婆家了,临走前还跟我吹嘘他外婆家有多好玩。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又不是没有外婆,我对小二的诱惑毫不在乎,而他却错过了小夏这道亮丽的风景。我和苏楠还有小夏那个色彩斑斓的世界里注定没有小二。
有时候我们三个人会一起玩过家家。每次都是我做“爸爸”小夏做“妈妈”,苏楠就躺在我们温暖的怀抱里做“儿子”。后来苏楠不愿意了,于是我们就玩三个人结婚,小夏做“妈妈”,我和苏楠一起做“爸爸”。我做饭苏楠劈柴,小夏则跟老佛爷一样在那吆五喝六。
也许真的会有一种感情需要三个人才能撑起。谁都不欠谁的,谁又都离不开谁。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小二才回来,他屁颠屁颠的跑我家来了,我差点没认出来。短短的一个假期就从马来西亚移民变成非洲土著了,我忙照了照镜子,原来自己和小二也不过半斤八两。
小二从他外婆家带回来一小罐蜂蜜,这成了他每天对我颐指气使的资本。我常常趁他不注意把手指插进去蘸一下,然后拔出来塞到嘴里。有一次大伟来我家蹭饭,我就带他到小二家偷蜂蜜吃。我还是把手指插进去蘸一下再拔出来塞进嘴里,小二看我把手指塞进嘴里也把自己的手指塞进嘴里,正好被大伟看见了,大伟就转身往家里跑,又是好几天茶饭不思。我姐曾经跟我说,小二的手就像灰尘,无孔不入。
小二那罐蜂蜜就这样被我鬼使神差的吃了一半,而他每次一脸神气拿出来让我吃的时候我都会说,小二,我不吃,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他听了特感动,然后就用勺子一个劲往我嘴里送,都吃得我不好意思了。
我将我跟苏楠一起偷政仁家西瓜被发现的事告诉了小二,他义愤填膺的说,希希,我一定会帮你报仇的。结果那天晚上政仁家的窗户就被砸得千疮百孔了,我想小二比我还讨厌张大海。
但关于小夏的事情我对他只字不提,或许是不知从何提起。
小夏家墙上有个洞,是我跟苏楠还有小夏一起挖的,不大,不容易被发现。开学前一天我又去找她,捏着嗓子猫叫了半天也没见小夏出来。我趴在墙洞上看进去,那一刻竟成了我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小夏安静的跪在地上,泪水在眼眶里堆积得像一面明镜的湖,随时都可能决堤,然后一发不可收拾的泻入我明媚的世界。蓬乱的头发此时却成了我理不清的心酸,脸上清晰的五根手指印透过墙洞微微刺痛我的眼睛。身后一张恶毒的脸在我的心底滋生出一股浓浓的恨意,恨不得冲进去在上面抓出十道二十道指印。无助的眼神一直盯着墙上那个小小的洞口,望眼欲穿的只是一份简单的依靠。小夏,我们的目光在你没有察觉的时候交错过,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
我转过身去,坐在墙边偷偷的哭泣。小夏,我不配做你的朋友,我站在你的面前却保护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