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的尽头是豁然明朗的开始,恩怨积淀的纠结化解成了无数美好的丝线,静静穿起被无知剪碎的回忆,我和韩少泽在百般破碎后终成知己。
小学最后的一个暑假显得有些荒凉,告别一去不复返的童年,告别集体幼稚的似水年华。但没有人难过,快乐也是喜新厌旧的。
我和苏楠他们还是整天在梅家湾开心的生活,少泽有时候会来找我们玩,他和我们不是一个村,不过相隔也不远,徒步从我家到他家只要半个小时,骑自行车就更快了。我通常会留他在我家吃午饭,然后一起去河里抓鱼,不过我们这帮人貌似没有很会抓鱼的,每次都是找个水浅的地方竭泽而渔。抓到鱼也不吃,只是把它们放到苏楠家后面的池塘里,还自以为是的说做了好事。其实这是很不厚道的做法,那些鱼本来都是自由自在的,却被我们残忍的囚禁,连跃出水面都带有不舍的张望。而我呢,不也是被小夏妩媚的心伤所禁锢吗?不过我没有不舍,也不知该张望何方。
但我们再没有像小时候那样过家家,年龄在彼此的关系上敷了一层羞涩,甜言蜜语只会让人脸红。偶尔跟小夏站在一起比身高,目光交接处是掩饰不住的紧张。小夏微微隆起的胸部让我永远都不敢正视,却又忍不住偷偷看上几眼。好奇,成了我对小夏的一种亵渎。但当我和苏楠不约而同牵起小夏的手时,感觉还是像以前一样单纯,时间仿佛回到了我们一起疯疯癫癫的童年。
有一次我们坐在一起谈理想,小夏坐在中间漠不吭声,任我们横飞的口水溅湿她那张如花似玉的脸。
对于未来,我们有太多的遐想。
小二的理想最多,但理想越多的人就难有成就感。他信誓旦旦的说,我将来要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我要当一名科学家,造出世界上最厉害的原子弹,把日本夷为平地。他总跟我说他家有个近代的祖宗死在日本人的手上,再加上平时看了一些有关抗日战争的电影,所以他对日本人无比厌恶。我刚想插嘴说他伟大,他又开始说了,他总是不给我夸他的机会,这让我很内疚。他说,我还想做一名演员,专门拍抗日战争的电影。他还意味深长的加了一句,既然不能在现实里杀日本人那就到电影里杀吧。我们都很钦佩的看着他,此时他多少都有点烈士后代的形象。苏楠酝酿很久的话刚想脱口又被小二扼杀在咽喉里了,他一脸阴笑,说,其实我还挺想做一名老师的,然后天天惩罚那些学习好的学生,让学习差的学生做班长和学习委员。说完后他就看着我和苏楠,放浪形骸的大笑了。政仁在一旁煞有介事的点头,不时还露出得意的笑,估计他也是这么想的,臭味相投,狼狈为奸。
小二跟长相一样豪迈的笑声,终于在别人沉默了半天后渐次衰弱。
我正襟危坐,咽口唾沫润了一下嗓子,说,我将来要做一名医生,拿人红包,替人治病。可是刚说完,心就悸动了一下,我害怕我的话触动了小夏敏感的心思,她母亲的死带给她很大的阴影,我从来不在她面前提“死”字或一切关于死的东西。但她似乎没感到什么,也许是我太敏感了,我从小心理就很复杂,时常想到一些别人想不到的东西。
小夏鄙视的看了我一眼,说,我看你做兽医还差不多,给畜生看病都算小材大用了。她总喜欢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更喜欢带着苏楠他们一起建立。苏楠忍俊了半天,最后也开始挖苦我,他看着小夏,说,他要是做兽医,那别人家的畜生只能自生自灭了。小二也见风使舵的划进了我纯净的湖面,他说,对对对,我家的猪就是得癌症了也不让希希看。小二他们家是养猪专业的,有个很大的养猪场,他爸妈每天就是在那里照顾那些猪比照顾小二还亲。我们有时候会去那看母猪下仔,还会动手摸一摸。缝年过节他爸就会杀几头卖了作家用,小二会偷偷截一段大肠给我,然后我就兴高采烈的拿回家让我妈干煸。
政仁总是那么沉默,他不太喜欢跟别人说自己的想法。我觉得他是个很有内涵的人,但我也不想他把自己冷落在一边。我拍了他一下说,政仁,你将来想干吗啊?他笑了一会,说,当兵。他说话一向简洁,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我就没再说什么。
其实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跟他们一起长大,像《年轮》中那些孩子。将来如果有谁发财了,其他人就要跟过去吃香的喝辣的,不准有背叛和抛弃。但我没有说出来,因为这是我心底最神圣的信仰,说出来就不再神圣了。
苏楠的梦想应该是最伟大的。他说,我将来要找个健康的媳妇,然后生一窝孩子,把他们养到18岁就送出去打工,而我就天天坐在家里数钱。说完,他看了小夏一眼,眼神里似乎带着一句欲言又止的疑问――好吗?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只有小夏没有说她的理想。也许她只想离开那个破败的家,离开那张冰冷的脸,离开所有悲伤和苦难,自由自在的生活。这样的爸,离有何牵?这样的家,弃有何挂?
如果可以,我愿意把所有的东西都拿来跟小夏分享,包括我的父母。但我知道她永远都不会接受,她从骨子里透出一种独立和倔犟。
但不管怎样,只要她开口的,就是星星,我和苏楠也摘给她,摘不到就用纸折,折一千个一万个都行。
最后小夏说要回家做饭,我们就依依不舍的住嘴了。
小夏第一个站起来,可是在她走出不到两米远的时候,我看到了她屁股上染了一大块血迹,在白色的裤子上十分明显。我大叫了一声,然后对小夏喊到,小夏,你的屁股流血了。小夏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就像见了鬼似的跑了。我一看她跑就更急了,跟着追了过去,一边追还一边喊,小夏,你的屁股流血了,快让我看看。而她,跑得更快了。我第一次发现有女生跑这么快的,我追了半天也没追上。停下来气喘吁吁的,小二和苏楠也赶了过来,政仁还在后面很远的地方。小二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怎么回事,要不我们去她家看看吧。我说,还是算了吧,看她跑那么快估计没什么问题。
过来一会,我们就分头回家了。
到了家里,我把这事跟我姐说了。她听了之后很诧异,她严肃的看着我,说,希希,以后不准问女孩子这种事情。她这么说我更加迷惑了,我感觉很委屈,追问道,为什么啊?我姐更严肃的说,不准问就是不准问,小孩子哪那么多事啊。我从小就是个容易向我姐妥协的人,但这次我却执意要问,最后她拿我没办法,说了句,那是女人来例假。我还是不懂,又问了句,什么是来例假啊?她不耐烦的说,来例假就是屁股流血。然后就急匆匆出去了,我还没来得及弄明白。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什么,我让小二回家问他妈的。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好意思面对小夏,我总感觉自己是个小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