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情
年轻时,都是纯情的人。四季里,但凡最不好的天气,就是咱的最爱。刮风下雨电闪雷鸣,大雪封了山才好呢,才让纯情有发挥的余地,才得着机会感怀身世吟风弄月。
说起大雪封山,想起一个人。这人是个老江湖,偏偏在感情世界里,极尽纯情之能事。当年,他追求一个纯情女演员,大冬天的开了车到剧组所在的山里去找她。女演员对他的感觉本来一般,可是,在那个大雪封了山的午后,看见的是一个浑身缠满了绷带的伤残“雪人”。女演员疯了似地抱住他追问,他说,大雪封山路难走,可他实在是想见她一面,坚持往雪深处开来,终于没能逃过恶劣天气的影响,发生了车祸,可是,路走不了没关系,只要他能走路,宁死还是要前来见她一面。
女演员又急又感动,哭了,牢牢地抱着他,想亲眼看看他为了她的每一处伤口。
可惜此时,骗局拆穿——他哪儿有什么伤啊?哪儿有什么车祸啊?他只是想看到她对他的关切,他只是想试试她对他有多少在意,才用纱布从头到脚把自个儿包起来。
后来,两人周旋多年,女演员最终也没有选择他,她私下里说,就是这件事,让她无法再相信他。他并不知道这层内情。
局外人我说,他可真冤枉。情节可能不够纯情,但我觉得他的出发点是十分纯情的:他不过就想让她心疼,想得到她全神贯注的关爱,就满足了。但大多时候,你喜欢她,她不喜欢你,你的感情就不自觉地变得卑微,你出尽百宝用心良苦,外人看来不过是黑色幽默。多年后,此事终于外传,有人在饭桌上当着他的面提起,他气坏了,又窘,我才看出,他心里,一直有她在。而大多数看上去纯情的人,包括那个专演纯情少女的女演员,未必有他纯情。
当然,现在,所谓纯情,不过是“纯——色——情”。
一辈子的谎
演包青天那个演员,好象姓金的,名字忘记了,他说过的一句话我却一直记得。他在答“会否对妻子说一辈子都爱她”时说:“一辈子爱是不可能的,但我会对她撒谎。但如果我愿意一辈子都对她撒谎说我爱她,这也是一种真爱。”
这话,让固执如我的人突然心眼活泛。愿意一辈子对她撒谎,说明他在乎,在乎她会为他的不爱而苦恼,气愤,伤心……他不愿意让她因为真相而对他和爱情失望,所以,编一辈子的谎来哄她,那是一种宠爱。
很多人的心,像被网兜提着的豆腐,易碎,碎到不成形状。爱情就是外面的网兜吧,总是千疮百孔的。在这种时候,善意的谎言像塑料袋一样,让豆腐心与网兜爱中间隔一层膜,令心碎的机率减少一点点,何乐而不为?因为维护,所以撒谎,谎言成了技术性的东西。我不相信任何一段感情中没有随口或深思熟虑下的谎言,如果有人说有,那也是谎言。
谎言产生的原因,多是不得已,很少有人是热爱撒谎而致力于撒谎的。为了不让别人尴尬,不让自己难做,说些平息眼下事端的谎,不是那么大的罪过。如果谎言的目的是让事态平静,我想是可以理解可以原谅的。
撒谎的人,自己多是脆弱敏感的,总是从自己的角度替人考虑,愿意将心比心,想到对方的难过就自己先难过起来。心太软,嘴太甜,爱太多,就成了烂摊子。
尤其女人,是那样感性的动物,物质总要放在其次,唯独对一两句甜言蜜语情有独衷。真正被物质打败的女子在我们身边能有几个?不都是在爱情初袭时端坐着等待被呵护所感动?这就是谎言滋生的温床——谁让你爱听呢?!
有个小朋友对我说:“撒一个谎不难,难的是一辈子不说实话。”她真是明白人。
纹身
新近认识两个小朋友,还未从美院毕业,一付青梅竹马的劲头儿,常常坐在一旁因为某个电脑游戏的某一关应该怎样过吵得眉飞色舞。很喜欢他俩,都年轻漂亮身形高挑,笑起来满嘴牙可以数得清清楚楚。
他们有手绝活,即纹身。男孩是学工笔出身,女孩学服装设计,他俩作业起来,根本不必事先用笔把图案在皮肤上画好,直接拿着针上,绝对一流水准,目前仍未接到投诉。
两个小孩因此有点职业病,逢人就盯着问:“你皮肤不错,纹身吗?”满脸热情让人不忍拒绝。我说我怕疼啊,女孩就会真诚地说:“不疼,真不疼。”然后特别好心地告诉你不要纹在哪里,因为那里比较疼,而大多数地方都不疼。而且两人因为功夫高,自信地说“很快”,比如纹个条形码,也就十分钟。
我回家想了好久,有点不知道纹什么好。总得纹点别无分号的吧,什么青龙白虎guns&roses还是算了吧。可纹人名,谁配?纹人脸,谁配?纹身这件事,因为牵扯到皮肉,纹时容易去时难,还是慎重点好。
但终于还是决定捧场,第二天说:“我决定了,这样吧,左加菲猫,右snoopy,中间樱桃小丸子。”对方半晌不说话,好久才慢慢吐出一句:“不是不行,只怕你岁数大了以后惭愧。”
啊!我惨叫着被噎在当地。有人说:“你以为你很有创意吗?”然后我看见他的胳膊上,左加菲猫,右铁臂阿童木。真气馁。
一个看上去很浪漫的朋友说:“我设计了一种给情侣的纹身,就是在虎口上,一人纹半颗心,当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虎口相连,一颗心就完整了。”
哎呀多好,真感动,想象一下,茫茫人海中,半颗心飘来飘去,直到那个人近了身,伸出手去,对暗号似的发现从此不再孤单。
但马上说:“肯定很疼。”两个小孩忙不迭点头:“是的,是的。”那个人说:“都有爱情了,这点疼儿算什么?”
“可要没爱情了呢?难不成把这手给剁了?”
“把丫的手给剁了。”
后来我说:“我想纹一手新的掌纹。”
因为自古,人们都相信,掌纹操控命运。
所以,我想要一条非常非常丰富的爱情线,和一条非常非常圆满的婚姻线,行吗?
问题是,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