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

我自小就不愿与女孩子玩。更不喜欢与男孩子玩。我自己玩。

在平房住时，院里有一个大土坡，可能在大人眼里它很小，但我四五岁，觉得它很大。我喜欢的游戏是拿个小铲子，把玩具车的车厢以土填满，玩具车的车头是个鸭子，拉着走时左摇右摆，发出嘎嘎的声音。我把它拉到自家门前，倒出来，再拉第二趟。什么时候土堆得被人骂了，再一车车拉回原处。

家门前，一边是水泥地，一边是土地。在它们接壤的地方有几个蚂蚁洞。我喜欢往蚂蚁洞里灌水，看那些蚂蚁急急忙忙地跑进跑出。有时候会拿一根硬木棍挖，想看看蚂蚁洞有多深，但那些洞多伸展到水泥地下面，想想整个童年未能看到一个完整的蚂蚁洞，不甘心。

我爸喜欢打乒乓球，隔几天就打坏一些，我请他不要丢掉，拿回来给我烧着玩。火苗窜起时我嘻嘻傻笑。乒乓球里有种难闻的气息，易燃气体。后来听说有别的女孩在床底下点乒乓球把脸烧坏才自此放弃。

后来家里盖了个小厨房，外墙雪白，白灰里还夹着星星点点的草叶。夏天，我喜欢在院里闷头原地转圈，转上个几十圈头晕眼花，就把脸贴在厨房的白墙上看天。那时候天总是很蓝，白云朵朵，我看见云朵比平常更快地移动着，还白痴地想：怪不得说地球是自转的。有时候晕得厉害，会反向转个几十圈，再靠在白墙上倒气儿。

搬到楼房后，我住在临街的屋子。我妈妈在床头系了一根细绳子，另一头是个小钩子，晚上临睡前我会把钩子钩在灯绳的下面，这样在床上看书看累了以后直接拽绳子就可以关灯而不用下床跑到屋子的另一端。

那时候我发现了最好玩的游戏：灯是这样的，可以在灯亮时悠着劲拉灯绳令灯忽明忽灭，但不可能在灯关着的时候如此。每次临睡前，我就躺在床上，这样一下一下地拉灯绳，时长时短，那十五瓦的灯泡闪烁着，偶尔发出“滋滋”的声音，那一刻我觉得它是一个纵容我的朋友。

每天晚上，我都会玩这个游戏，像与这城市的夜的约定。直到长大后的一天，看到书上说这是一种旗语，异想天开地自问：会不会就这样无意间打出了什么旗语呢？又是什么内容呢？如果对面楼里有懂得的人看到它，是以为这是个小孩子的无聊游戏，还是寂寞的感情速递呢？

多情不是一种罪过——给未来小孩的一封信

孩子很抱歉我不会给你丰厚的物质生活。因为我不想你享福。

人必要吃苦，而后才能珍惜哪怕微小细节带来的感动，才能深深体会到幸福的真谛。请原谅我将你置身于一个普通的环境里，我将放任你，如同在海中遨游，无论是人海，抑或深深浅浅的爱情海。

谁让你做了我的女儿？所以，你只能自己安慰自己的伤口，在你感情失败的时候，不要祈望我会对你的生活胡乱指点一气。我不会限制你动心的时刻，我知道，那是谁也无法规定的。对感情最初的萌动，每个人时间各异，可能你天赋异禀，早早体会到内心的悸动，那就细心地去品尝，就算是暗恋，暗恋也是美好的。

也许你喜欢上的人，是我所不喜欢的。那几乎是肯定的事。可是，我知道阻拦起不到任何作用。你必须自己去体会感情生活中所有的艰辛，才会找到下一个更好的对象。我相信聪明如你，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希望你下一次爱上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男人，我支持你。

但所有爱情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你所选择的对象，必须是一个人品很好的人。至于外表，甚或学识，我觉得那都并不重要，但我希望你爱的，总是好人。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关于你的身体。身体是你自己的，当你有渴望，当你有爱到浓时的冲动，你自己作主好了。我觉得很难在这件事上有所限制，因为，“给”一个人，是至大的爱，但也几乎是所有的人，都会在后来，回望从前的时候，后悔给了一个不该给的人。但始终，我愿意看到你有能力对自己有所把握，你懂得爱惜自己。爱自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这之中，当然包括爱自己的身体，不要以为年轻，就可以野蛮地对待它，你要让它过上尽量规律的健康生活，因为它是你最大的财富。

要尊重生命。在没有把握的时刻，不要大咧咧地产生一个生命，因为一旦你决定不要这个生命，你的心理和生理将背负上不愉快的阴影。生命是非常尊贵的，你没有理由去扼杀它。如果你不能善待它，请你不要带来它。

不要害怕分离。害怕身边的爱有一天会远去，会远去到他人身边。人都要经历生离死别，它让我们深刻。不要有强烈的占有欲，要知道，这世界上总有一个人，张开着宽厚的手掌，等待你的盈盈一握。有人说，女人要吻过无数的癞蛤蟆，才会吻到自己的王子。当你回望从前幼稚的情事，你定会笑出眼泪来，笑自己曾经的眼泪。

不要忌妒。忌妒，是因为自卑。你要相信你是最好的，你是尘世中我独一无二的小孩，你是尘世中唯一的你。

我希望你不要过于依赖一个男人和一段感情。当你身处一个人的身边，不要要求他给予你物质上的帮助。你要记得，如果没有钱，就把生活水准降低，宁肯这样，也不要开口向男人索取生活。永不。

孩子，不要害怕生活中的失败，生活中没有真正的持久的失败。当你深爱一个人，就勇敢地去与他结合，同样，当你发现了婚姻的漏洞，并认为不可弥补的时候，也要勇敢地放弃这段婚姻。离婚并不可耻，迁就与屈从是无止境的噩梦。

我愿意你是一个多情的人。因为多情，是以爱为基础。你有善感的心，可以轻易捕捉到周围的善意，与人为善，热爱每一天的空气和阳光，才有可能发自肺腑地享受每一段感情。我给你的生命，是要你自己去体验的，而不是教导。我宁愿你体会出更不同的人生，只要你的出发点是善良。

国外有一句谚语，意思是：母亲是弓，小孩是箭，母亲所要做的，只是把这把箭射出去。我非常赞同这句话，这也是我给你无限大的空间的理由。当然，我始终会望着你射去的方向，直到目光所不能及。我相信这种自由，是你终有一天能够理解并且感谢的。

就像我不会给你提供任何物质的优势一样，我也不会对你的生活加以任何限制，你要习惯妈妈不是你生活中的伴侣，但只要你需要，我一定会出现。

你会庆幸，你是我的女儿。我也庆幸，我能够给一个生命，我想要她来到的生命，以探索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的最好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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