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失措之后马上又平静下来,抬起头笑道:“看我最近,一点力气都没有,快要连步都走不了了。”
以芗回笑,但又不回答,只是小心地扶着他穿过林子,走上小山坡,俯望那大片花海。
海芋花还是那么漂亮、壮观,它们很有气势地铺展开去,阳光下更显灿烂。他们两个人就这样坐在山坡上,南靠在以芗的肩上,双脚盘着被以芗呵护地用手包起来,以免他冷着了。
花事依旧,而人已非。世间就是这样残酷,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以为不可能有比当时更坏的情况了。想不到这次再来却更是狼狈,甚至可以说是在死亡的边缘打了好几转。自己的心境也早不是那时的踌躇满志,对理想的渴望虽在,但已淡了许多。只想着安稳过一辈子真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他已经被海洛因逼得精疲力竭,快要发疯了。
他在疯狂的吸毒过程中,一方面在体味那极至的快乐,另一方面却又深陷在挣扎和自我唾弃中。他不想的,他以为自己能摆脱这个东西,但事实是他一沾上了手就怎么也甩不出去。他努力想过正常生活,但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向他呐喊:“我要,我要。没有它,我就要死!”
他也没有办法,他只能顺从肉体的意志。身体的本能早和自己的决定背道而驰,他完全无法控制。甚至在那段最疯狂的时间里,他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心态被整个地扭曲,除了打毒品什么事都顾不上了。
如果不是以芗在他近乎灭顶的时候拉他一把,自己很可能就真的这样毁掉了。他的强迫自己其实是愿意接受的,但过往的经验告诉他:这并没用,他以为这次也是如此。但绝没料到以芗真下了狠心,他自己在痛苦求生的同时竟也挣出了一线希望。
他真的感激,没有以芗,他该成了什么样子呢?
不禁,他握牢以芗的手。以芗转头对他笑笑,南于是极尽温柔地回笑,心想:这个男人,真的是我一辈子的选择。
南理了理自己被吹乱的头发,从以芗的肩膀上移开头,挺直身体。他微微听了听,屏着气问:“以芗,你听到火车驶过的声音了吗?”
以芗仔细听着,在他耳边回答:“还是没有。”
是吗?……
他们那天回家后,很早就上床了。月光透过帘布的丝丝缝隙钻进来,照在他们的被子上。南抱紧以芗,手伸到他背后,轻轻抚着那道道疤痕:“还疼吗?”
以芗的声音从黑暗里沉沉地传来:“不疼了。”
“哦!”
“快睡吧。今天出去一趟,你肯定很累了。”
“好的。”
然后是一片寂静,两人进入梦乡。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正当以芗睡得舒服,突然觉得自己的胸被重重地击打一下。他在梦中不禁皱了皱眉头。他略动动身体,找了适意的姿势准备继续睡下去。这时,他的背部让针一样的的东西撕过去。
一阵巨痛!
他立刻醒过来。
在黑暗中,他隐约可见南咬着唇,浑身剧烈地颤抖,一张脸已完全不成形状,只有那眼神是如此癫狂而散乱;环住他背部的手控制不住地开始抓划。他的脚蜷成一团,但又不敢踢以芗,只能在那里用膝盖互相打架,传出轻轻的“砰砰”声。
声音很小。但就是这一声声送进以芗的耳朵里,让他比撕裂他身体还要苦痛。他无比痛恨自己帮不上南一点点的忙。
可怜的南,他从来没经历过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又怎么能够承受毒瘾发作时的无穷摧残。
以芗恨:难道他要得到很小很小的幸福都不可以吗?
老天爷一定要把他们弄得生死不如才肯罢休?
他的安宁和快乐真的就如此不可得?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什么都不说,只是极温柔地更抱紧南,轻轻拍着他的头。
南闷哼一声,手上一下子没了轻重,没头没脑地在以芗的背部乱抓。那里原本就还没完全结疤的伤口马上又鲜血淋漓,整个背已见不到一块完整的肉和干净的地方。他自己强制着的脚逐渐失控,开始朝以芗的腹部靠去,一下一下地顶起来。
以芗早有准备,他很平静地接受这一切。手中丝毫没有停顿地抚摸南干枯的头发,什么都不讲。
对他来说,言语已经失去力量。
南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就好象秋风扫着落叶。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尖锐地叫起来:“啊……”两只本深陷在眼眶中的瞳眸猛地突出来,眼白中的血丝即使在黑夜仍是条条可见,清晰无比。
他大喘着气,嘴一张,就狠狠地咬上以芗的肩膀。那股劲头简直是要生生吃下以芗的肉一般。
以芗眼都不眨,任他咬去。
良久良久,南才虚脱地躺在床上。
他的眼睛已经缩回去,那里非常干涸。
他的泪悄悄划落脸庞,黑沉中他的声音依旧淡然:“以芗,这次发作得如此猛烈,该是牒玫娜兆硬辉读税桑俊?
以芗自始至终保持着拥抱的姿势。他没有看南,而是望着天花板,坚定地说:“只要你决心要戒,总能戒掉。”
夜漫漫。
苦痛是否也漫漫?
而事实上,经过那次前所未有的发作后,南确实渐渐好起来。不管是发作的频率还是发作的程度,都已经大大降低。大约过了四个月的时间,南近于死亡的考验在他自己坚苦卓绝的忍耐下已快到头,照医生的话来说就是“成功不是要到了,而是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