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望过陈沅,楚王府连日无事,白日里,一切井然有序,读书、习剑、骑射,到了晚上,遮掩一番后,子云便换了衣裳潜入宋府。
在昭儿房中,不敢动静太大,只是拿书摊在眼前,两人一起翻看,有时子云带了宫里的新造点心去,两个璧人儿就一边看书一边吃点心,间或说笑、打趣,总是子云吃亏,常被昭儿喝命伸出手来,作势要拿指甲挖他的手背,每到此时,子云总是一边“刁蛮丫头”地叫着,一边万分委屈地伸出手来,昭儿看了,哪里舍得去碰他一下,只是竖了眼睛,伸出手去……却是半天也到不了子云手上,待要到时只觉身子一紧,整个人已被子云揽入怀中。
转眼,四月到了,长安城内的大街上白日里是人流如织,夜晚更是笙歌萧鼓,热闹非凡。渐渐地,从宋府里出来后子云不再如往常那样飞速地跑回去,而是慢慢在街上走回去。暮春的夜风吹在脸上,如同佳人玉指轻弹,温暖滑腻,抬头看夜空,明澈似水,三、两颗星伴着金黄的小月亮,眨呀眨的,仿佛要和地上的人说话……看着天空,子云会笑出声来。长安的天、长安的夜、长安的月、长安的星……回头再望一眼那在灯笼映照下晕成一片暗红的宋府大门,还有那长安的人,总是叫人欢喜,叫人不舍。
生在长安,得拥佳人,此生足矣!
……
几日后,子云刚从宫里回去,想着晚间去见昭儿给她带点什么东西过去,忽然高成礼走上前来,说城外灞桥的柳花儿极好,殿下不去瞧瞧么……子云一听,正合心意。将近一月未出城了,每日里就是三个地方,宫里,府里,宋家,该出去走走了。灞柳风雪,乃长安一大胜景,每到暮春时节,河岸、桥边,垂柳依依,望之如烟似雾,风吹过,柳花起舞,漫如飞雪,观之令人嗟叹。想到倚在桥栏上,拥着昭儿看那碧水蓝天、柳烟飞雪……子云恨不能立刻就携了昭儿飞过去,因此当下就和高成礼商议怎样才能光明正大去一趟灞桥。
片刻,主意定了下来,子云去宫中找子玉来,说两人一同前往灞桥观柳,高成礼去找宋褒,让他带了昭儿出去,待两路人马出城后再汇合,如此,宫里只道是楚、郑二王一同游玩,宋府只道是二公子携小姐出城散心。
傍午时分,子玉来了,高成礼也从宋家回来,说是宋褒也已答应。
次日清,兄弟俩吃完早饭穿戴了就带着人出了城。
天气好,日子也好,城里城外,一路上来往行人络绎不绝,看到子云兄弟都仰头看,不时有人感叹是谁家的哥儿,生得这样俊俏。子玉听了,面有得色,嘻嘻笑个不住,子云却容色端正,只是昂首看着前方。子玉瞧了一路也没见三哥脸上有喜色,最后实在忍不住了,问子云听得耳边皆是颂赞之声为何还绷着脸,子云扭头看看他这嬉皮笑脸的弟弟,说了一句。
“相貌乃父母所予,上天所赐,有何矜夸之处?况男儿当重修身养德,不必在意相貌!”
子玉皱眉听完,随口接上一句。
“你既不在意相貌,为何穿戴费事许久,不是嫌袍子不平整就是嫌颜色不好……”
子云知子玉又要诘难,也不答言,打马一阵飞奔,滚滚烟尘之间,人马瞬间不见。
跑了十多里路后立住马,子云回头看一眼身后,一个人影也无,再放眼远处,只见柳枝如烟,宽阔的灞水中间横着一道桥,来来往往,行人俱在桥上折柳相别……真所谓“年年伤别,灞桥风雪”,望之令人感慨。恍惚之间风起,河岸、桥边的柳絮漫天飞舞,雪花般弥漫了天地之间……好一个灞桥雪柳!
拍马前行一步,子云四顾来往行人,却不见昭儿身影。难道她还没到?心中想着,再上前几步,在桥边不远处一株老柳树下立住马,手擎着一枝快垂到地面的柳枝,在那过往人中细细察看。
看了片刻,还是不见昭儿,倒是引来好些目光。
眼前,行人往来,耳内,马蹄声声,只不见丽人影,着实急人。
等了片刻,子云不觉皱眉,低头看一眼河面,只见波光粼粼,映着漫天飞雪煞是爱人,转眼再抬起头来,忽见对面桥上走来一行人……那前头的,一高一矮,那高个的锦袍少年……面带微笑,不时地朝身边的杏黄衫裙女子投去深深一眼……
子云眨眨眼,再仔细瞧,心下大惊。
那一步步走来的锦袍少年……不正是太子、自己的二哥元璟么?身边的杏黄衫裙女子……身形纤细,步履熟悉,只是头上帷帽遮住了脸……
两人走近了,太子的说笑声越来越清晰,身边女子却一直默不作声。
心跳得厉害!
不要是她,千万不要是她!
……
眼见两人就要走过了桥,子云定定神,翻身下马,一步跨到两人面前。
“二哥!”
恭敬的一声,眼睛却瞟向那女子的脸。
……
“子云!”
元璟尚未答言,身边女子张口便说。
帷帽下垂的面纱被一把撩开了,眼前女子露出了真容。
子云定睛,昭儿咬唇。
……
“呵,三弟。”元璟看着眼前两人目不转睛地对望,胸中顿时翻滚成一片,然而……四顾望望,身边人来人往,最重要的是佳人在侧,只好强挤出一个笑容。
这句话话完后,三人一时无语。
……
“二哥、三哥!”
正在这时,三人忽听有人远远地大喊,抬起头来看,原来是子玉飞马而来。
眨眼间,子玉已至桥前,下马后,一个箭步跨上前来,先是嬉笑着对元璟一揖,然后又对昭儿深深一揖,最后才对自己的亲哥哥眨了眨眼。
“你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