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纵没想到主父偃会这么从容镇静,更没想到主父偃会为自己想了这么多。他心里“哼”了一声,我义纵怎么死,你管得着吗?亲手弄死你,便是我最快意的事!想到这儿,他冷笑着说:“主父偃,你看,这个大鼎,和你献给皇上的那一个,做得差不多。怎么,听说你在临淄捞了不少油水,今天这鼎里边煮的,便临淄产的油,临淄井里的水。你看,临淄的老百姓可高兴呢!”
主父偃向四周看了看,果然看到一些讥笑、嘲讽、茫然、麻木的眼睛,一齐盯着自己。主父偃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出名机会,他在挖掘着自己最大的价值。他想了想,突然大叫道:“父老乡亲们!主父偃生为齐国人,死是齐国鬼。齐国出了那么多英雄豪杰,可就没有出过世人唾骂、恶贯满盈的人。如今我主父偃把这个缺,给补上啦!我是搜刮了不少齐国的民脂民膏,可我也用这民脂民膏来煮了自己,煮了之后,还能肥一肥齐国的田地!你们不要笑,不要笑!将来那些想在齐国作恶的官员们,一看到脚下的土地,就会想起我主父偃的下场,那时他们就会老实得多,收敛得多!我主父偃,最后还是为乡亲们做了一挡子好事么!”
连义纵都觉得:天下再也没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了。他用手中的剑敲了敲大鼎,说:“少哆嗦,快点赴汤蹈火吧,还要我逼你么?”
主父偃嘿嘿一笑:“义纵,难为你搞得这么轰轰烈烈,甚合主父偃的心意。恐怕有一天,你想要这种风光,还没有人替你操办呢。”
义纵愤怒地说:“你死到临头,还敢讥笑本官?”
主父偃乐了。“讥笑你又怎样?还能死八回?我只是提醒你,义纵,你自从杀了金吾子那天起,你的脑袋,就是寄在脖子上的!皇上没有诛我九族,我主父偃谢他恩德,谢天谢地!只怕有一天,你连九族都保不住!”
义纵大怒:“混账!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主父偃脱口而出:“义大人,给你个积德的事做做。我的夫人,和女儿,你帮我安顿了。”
义纵心想,皇上没让我诛你九族,这个人情可以给,于是他点点头:“嗯。”
主父偃走到鼎前,嗅了嗅,突然仰天大笑。
义纵惊讶地:“怎么了?”
主父偃笑道:“哈哈哈哈!我笑你办事不周!”
义纵不解:“何谓不周?”
主父偃说:“你在这鼎里,只放了油和水。要是张汤在此,他会放更有味的东西!”
义纵问:“放什么?”
主父偃说:“放大粪啊!既然我主父偃要遗臭万年,这里还飘着油香,那哪儿成?快,快去,弄些粪便来!”
义纵无奈,只好挥手让卫兵前去。
几个卫兵捂着鼻子,将半车大粪加入鼎中。恶臭之味,四散而走。所有的人都用手赌住鼻子。
主父偃又走到鼎前,嗅了嗅:“哈哈哈哈!主父偃生不能以鼎食,死终于得以鼎烹!值得,太值得啦!皇上!我献给你一只鼎,你无比地高兴;今天,我要弄臭你的一只鼎,你生气去吧!”
义纵听到此言,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主父偃又向南大叫:“朱买臣,赵绾!我们说好了,不能同生,只要同死的,我在地狱里等着你!”
众人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以为他疯了,由他说去。只是那阵臭味扑鼻,人人都想躲开。
主父偃又向西北看看,大声叫到:“既生王臧,何必东方!”说完,他向后退了十余步,来一个助跑,然后飞身跳入滚开滚烫滚臭的大鼎之中!
众人既捂鼻子,又遮面,纷纷四散。
义纵看着远远避逃的人群,摇了摇头。
这在这时,蒲柳和阿嘟,带着三辆马车出现在街头。一辆最漂亮的带轿子的车,一辆拉牲畜的车,一辆拉粪的车。众人不解其意,议论纷纷。
他们来到大鼎之前。义纵问:“你是何人?”
蒲柳说道:“小民孔车,家有三种车,特来听大人调遣。”
义纵稀里糊涂:“孔车?你带三种车来此,是何用意?”
蒲柳镇静地说:“大人,小民闻到,鼎中臭气冲天,便带粪车前来,收其肥料以浇树木。”
义纵觉得这样不错,就点了点头,“还有呢?”
蒲柳说:“大人,小民家中饲养牲畜颇多,特来请大人看看,有无罪犯家人,愿意养猪喂牛者,可让小人接回,以省大人安排。”
义纵一惊。他已觉得,此人来头不小,举动之间,奥妙不少。“那辆彩车呢?”
蒲柳说:“小民无妻,请大人将齐国宫中愿嫁给小人者,迎娶家中。”
义纵这时才明白对方的来意。“你到底是谁?”
蒲柳递上鸽子腿上的绢帛:“小民孔车,听大人调遣。”
义纵看了看绢帛,那原来是皇上赐婚东方蒲柳的诏书。他马上谦让地说:“好!请孔车先生带此二车进宫,义某稍作安顿,就会前来。”
蒲柳将阿嘟留下,给主父偃收尸,自己率车入宫。
义纵大叫:“齐国百姓听了!皇上有旨!”
众官员和卫士纷纷下跪。老百姓则不吭声,有的也随着下跪。
义纵宣诏:“齐王为主父偃威逼而死,主父偃罪当鼎烹。齐王无后,特诏废除齐国,立泰山、济南、平原、琅琊、北海五郡,分而治之。各郡郡守,不日到任,钦此!”
众官兵和百姓大声叫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