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落水怀花胎。
唱到动情处,女子拎起一把酒壶,款款来到年轻商人和随行伙计面前,边唱情歌边敬酒。年轻商人被动听的大别山山歌感染,不知不觉贪了杯,已有几分醉意,在接酒时碰翻了酒杯,可他换掉酒杯后还要饮酒。那女子酒量大得惊人,一连十几杯下去面不改色。无论怎么斗酒,年轻商人和一群伙计都不是她的对手,不一会儿大家不胜酒力全被放翻,只有年轻商人趔趔趄趄强撑着起身上茅房,最后还是歪在竹林里迷糊过去。见年轻商人和一溜伙计全部入毂,女子哈哈哈一阵尖笑,周身摇动,她忽地一脱艳服,露出腰插双抢的一身戎装。原来这女子就是老百姓听了心惊肉跳的条子头儿黑蝴蝶,黑蝴蝶的土匪组织象一张庞大的蛛网罩着大别山,她就是操纵这张丝网的母蜘蛛,隆裕饭庄是网目上的一个“黑窠子”。那年轻商人是县长华毅,随行伙计是张立中等几个工兵营官兵。华毅乔装巨商深入龙潭虎穴刺探军情,黑蝴蝶见他来头不小,以为一头肥得流油的羔羊钻进了栅栏,就与胡剥皮唱了一曲双簧戏。在唱了几支艳曲后,她提起一把从麻城龟山搜刮来的宋代双层转壶敬酒。这壶制得颇有讲究,转壶内有上下两层,由手柄上的机关控制,黑蝴蝶在上层装上下了蒙药的大别山老酒,下层装上白水,用药酒敬客后一拨机关,将上层转开,把下层的放水孔对准壶嘴,自己喝白水。这一招百灵百验,很快麻翻了华毅一干人。
“段司令高见!这叫牡丹花下醉,破财也风流。哈哈!”胡剥皮谄媚地夹夹眼睛笑着说。黑蝴蝶威严地喝令:“提袁大头!”胡剥皮条件反射地连忙转身也鼓起腮帮子呼喝:“提袁大头!”几个化装跑堂的条子提来商人的藤箱,敲开暗锁,大家眼睛灿然一亮,几只藤箱里全是白花花的银圆,谗得条子们眼珠都要掉出眼眶。趁人多手杂,胡剥皮偷偷抓起一把就往口袋里塞,其它条子见了也一拥而上。“”的一声枪响,胡剥皮呀的一声惊叫,一粒子弹从他食指和拇指的指缝间穿进去,击散了他手中的一把银圆。黑蝴蝶吹吹枪口的硝烟,蔑笑道:“再抢袁大头,子弹就不长眼了!”胡剥皮揉着震麻的虎口垂首呆立,噤若寒蝉。黑蝴蝶大踏步走过去,从藤箱里取出几根银元柱儿,当中一折,叭叭叭朝几个条子甩去,“喏!这是你们的赏钱。”几个条子受宠若惊,欢天喜地接了。胡剥皮取出一块在嘴边一吹,去耳边聆听,嘴角不禁流下了口水。黑蝴蝶从一个首饰匣中挑起一根赤金手链,眯起一双丹凤眼迷醉地欣赏着。忽然一声枪响,手链被当中击断。“好枪法!”黑蝴蝶一声惊叹,回头一看,一根冷冰冰的枪管已顶住了她的眉心。华毅喝令:“绑起来!”那些麻倒的伙计一个个翻身而起,一齐动手将黑蝴蝶和一帮条子捆成一溜虾球。原来华毅早有防备,见黑蝴蝶敬酒,知道来者不善,他将计就计,以翻杯为号,大家将药酒明饮暗泼,而后佯装酒醉等待时机,果然黑蝴蝶中了计中计,被华毅来了个一窝端。
四,施巧计犬救苍生
藤田正在擦拭枪支,翻译官引进一个山羊胡子,他在藤田耳边叽里咕噜一阵后,藤田面展笑色,起身迎接中年人,“欢迎!欢迎!叶灿羽,皇军大大的朋友。”叶灿羽受宠若惊,山羊胡子随着嘴唇抖抖索索,“谢谢厚爱!谢谢栽培!”接着他划着干瘦的指头向藤田献上一道围城断粮计,喜得藤田拍案叫绝。
县城一面依山,三面临水,只要用兵切断鸡鸣尖,围住三面河道,断绝粮草,县城就是一座孤城,不需半月,城池自破。藤田依叶灿羽的计策,军队从漫水河倾巢出动,将鸡鸣尖和县城围了个水泄不通,鸦鹊难飞。
常言道鱼要留三寸肚肠,米老鼠要存三天口粮,藤田这一招确实狠毒,县城六万人坐吃山崩,华毅只得启动官仓,开仓赈粮,这样维持月余,还是官粮罄尽,他只好发动军民上鸡鸣尖掘观音土和蕨根参粮果腹,渐渐地老弱病残的纷纷倒毙,身强力壮的拉不开枪栓。华毅心里涌起万斛忧愁。
见断粮计得逞,藤田喜形于色,叶灿羽又适时地向藤田献上一计,以粮作饵打攻心战。于是日军在漫漫河川上摆开一溜粮筐,金灿灿的玉米,红扑扑的高粱,白花花的大米,黄澄澄的谷子惹得人眼热口馋,几天粒米没沾牙的军民伏在城墙垛碟后面,直勾勾地望着河川的粮食,口水流淌,腹鸣如鼓。一个小孩将枯瘦的鸡爪绝望地抓向空中嘶声哭叫,面露菜色的婆姨只好将早以干瘪的乳房塞进孩子的嘴里,孩子咔嚓一口咬掉在嘴里咀嚼,痛得女人昏死过去。
“要活命就投降吧,皇军优待俘虏,这里有白米白面,猪肉牛排!”叶灿羽扯着他的公鸭嗓子朝城墙上吼,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城墙上的军民静静地立着,无声无息。
藤田让士兵推来几门土炮。叶灿羽屁颠儿屁颠儿地在一溜土炮间得意地来回忙活。轰轰轰几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金黄的谷子,雪白的大米,火红的高粱瀑布样喷出炮口,在空中播出红黄白三道流虹,向河中倾泻,射程较远的粮食洒落在城墙上,引起百姓一阵骚乱,大家乱糟糟地去拾谷米,日军的机枪刮风样扫过来,人群割草靶样纷纷倒地。
“狗日的小鬼子,我干你的老娘娘!”一个老头子嘶哑着将自己的藤杖掷下城墙,城墙上一片号哭。
张孝昌披着黄色大氅,带着一群随从登上城墙安抚群众,他让马弁拿出几摞烧饼散发给群众,对守城官兵厉声斥责:“军人要马革裹尸,战死疆场,为什么龟缩在城里贪生怕死,嗯?”士兵们愧疚地低首无言。
入夜,人们带着饥饿和悲伤回家憩息。华毅和张立中趁月夜从城南便运门潜出,各衔一枚苇管没入水中,一口气潜水十三华里,突破鬼子的包围圈,来到棺材沟。这里是胭脂河和桃花河的汇合处,两面高山夹着十里长沟,形如棺材故名棺材沟。这条沟是幽灵之谷,野兽成群,夜行人能走出的十无一二。穿过这条沟槽就是一片冲积平原,叫金线吊葫芦,葫芦里土地肥沃,是全县的粮仓。两人壮壮胆一头扎进峪口,才走得一柱香工夫,突然见前面山上射来一片绿荧荧的光亮,仔细一看,地上坐了一片黑影子。张力中说:“糟糕!遇上了狼群。”
果然,头狼一声长嗥,群狼嚎叫着散开朝他们慢慢围过来。上半夜的出山狼饥肠辘辘,阴险凶残,谁也无法逃生。华毅大惊,领着张立中返身折回,不料身后又是一圈绿幽幽的眼睛贪婪地注视着他们,坐等一顿丰盛的大餐。这里鬼子近在咫尺,如果一开枪,鬼子包围过来,筹粮计划就前功尽弃。张力中一声绝望的哀叹:“啊呦!我一生没死在战场上,倒葬身狼腹,可惜呀!”华毅冷静地说:“天无绝人之路,狼群怕火。”他从口袋中掏出火柴擦着,准备点燃身边的一蓬苞茅。头狼从石坎上腾空而起,朝他直扑过去,眦牙裂嘴去咬他的脖子,他用胳膊架格,手臂被咬去一块肌肉。饿狼猛于虎,他知道自己命在须臾,闭上了眼睛。
这时只听一声咆哮,接着喀嚓一声,他感觉到恶狼的犬牙已咬住他的脖子,大脑一阵轰鸣,跟着一片空白……待他更醒时,身上的饿狼不见了,山坡上到处是撕咬咆哮声。看到满山乱蹿的狼群,他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莫不是两大狼族争食?正疑惑间,只听咬跛了脚的头狼仰首一声呼号,群狼潮水般退去。另一群狼又慢慢围了上来,与狼群撕斗得筋疲力尽的华毅和张力中看到身边又围着一群阴森森的绿亮,彻底绝了求生的欲望。不料一只土狼蹿上来朝他的脸腮添了添,这不是猫儿耍鼠?他一拳朝土狼击去,土狼哀号一声,围着他转悠,活生生的美餐它不受用,这倒奇了?侧脸一看,一群土狼围着张力中,也没有伤害之意。死里逃生存在一线希望,他连忙拉起张力中撒腿就跑,不料土狼尾随着紧紧追赶。跑了半炮之地。两人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速度慢了下来。回头一看,土狼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就这样人走它走,人跑它跑,一起穿过了棺材沟。
拂晓时分,两人进入了金线吊葫芦。这里有个猎户叫老套筒,枪法百发百中,他们朝老套筒家跑去。老套筒开门一惊,“华县长吃了豹子胆,敢夜闯棺材沟?”
“哎呀!我们这条命是拣来的,你看身后这群狼!”张力中说。
老套筒连忙将两人拉进屋,持枪一看,不由爽朗地一阵大笑,“这是你们的福气呀!”说毕打开屋旁一个木栅栏门,将食指弯在嘴中打一声呼哨,在一只灰色头狼的带领下,狼群迈着碎步挨挨擦擦地走进木门。
华毅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老套筒骄傲地说:“是它们救了你们,它们不是野狼,是我养的一群班狗”
“班狗”华毅奇怪地问道。
老套筒清清嗓子,神气地讲了一段天书。去年他和师傅去棺材沟狩猎晚归,走在羊肠小道上,忽然身后有的响声,回头一看,一群黑糊糊的野狼跟着,他横枪正准备射击,师傅立即止住他说:“别开枪,这是一群义犬。”“什么是义犬?”“义犬就是班狗,它是大别山的特有动物。”接着师傅介绍了班狗的习性,它通人性、知友善、行狭义,每遇夜行人孑孓孤行,它们就结伴尾随以壮行人孤胆,遇上野兽袭击,它们群起而攻之,保护临时主人,一直护送到家才聚集而返。所以大别山人称班狗为义犬。老套筒将这批义犬收下豢养以作狩猎之用。这几天他与班狗一起狩猎棺材沟的一群吃人的野狼,昨天因要回家取干粮,就将班狗留守在沟中,无巧不成书,刚好救了华毅和张力中。
看着班狗,华毅一拍大腿道:“义正天助,魔斜天谴!城中百姓有救了。”
几天后的一个凌晨,城外河川上,一群黑黝黝的影子从河边柳林射出,悄悄没入水中,似过江之卿,向县城游去。
坡儿垴上的探照灯光在黝黑的水面游曳。鬼子的岗哨忽然看到一片黑糊糊的影子占了半个河川,不知道是什么怪物,立即报告藤田。藤田登上坡儿垴一看,兴奋地呼喝:“鲤鱼的有!传令大家下河捉鱼的干活!”鬼子纷纷出动,朝河中扑去。
这时河道里忽然传来几声鹭鸶的叫声,一群掉队的游鱼突然回头从水中一跃而起蹿上河滩,朝鬼子狺狺狂奔。鬼子们大惊,知道不是鲤鱼,可又不知道是什么怪物。正犹疑间,黑影已冲进阵营朝鬼子们扑去。鬼子仓促下河捕鱼,都没携带武器,被咬得哭爹叫娘,不死即伤。藤田令士兵抓住一只四条腿的怪物一看,原来是只土狼,土狼的身上绑着一条鼓囊囊的袋子,他用匕首划开一看,不由大惊,粮食!这是什么土狼?世界上还从没见过参加战争,帮人偷运粮食的土狼!“八格牙路,快快给我开枪!”藤田一声令下,鬼子们纷纷上岸寻找武器。就在这时,河中又是几声夜莺的鸣叫,土狼迅速返身朝河中扑通扑通跳下去。鬼子们操起武器,子弹雨点样朝水中射去,水面霎时响起一片啵啵啵的水泡声。可这时狼群早已游到对岸,在老套筒的引导下,顺便运门摇头摆尾鱼贯而入,留下的只是鬼子为它们开枪送行。
原来华毅见老套筒有近千只班狗,训得如军犬一般,不由计上心来,班狗不就是粮食的运输队吗?用班狗运粮,既解决了泅水过河的问题,又因目标小不易发觉,还可以减少因人工运输导致的伤亡,一箭三雕。他的奇特想法得到了张力中和老套筒的一致赞成。老套筒用不同的口哨反复训练班狗,直到它们完全听从指挥后,就大胆地巧施班狗运粮计。一宿悄无声息地四次运粮,竟然来无影去无踪,待日军哨兵发觉时,筹备的第一批粮食已经运完,破了敌人的围城断粮计,救了一城群众。
就在人们额首相庆的时候,监狱长风风火火地跑到县政府向华毅报告,匪首黑蝴蝶越狱了。囚禁黑蝴蝶的牢房严密得象油罐一样,黑蝴蝶是怎么逃走的呢?一连串的谜悬在人们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