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凤凰山美女策反

石葵骑着一匹快马惊慌失措地疾驰凤凰山，他接到张孝昌的通知，两人贩运的货物全部被截了。

上午张孝昌在县衙刚刚坐定，泡上一杯英山县羊角尖云雾茶，一边慢慢品尝，一边翻开《中央日报》了解中日战况。这时，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打进一个电话，一下将他变成了惊弓之鸟！那人用他十分熟悉的鸟嗓子说：

“别来无恙啊！张特派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上等货物被哥老会会首蒯靳在卡子上扣了。”

“哎呀！仁兄，听声音很熟悉，你是谁呀？”张孝昌一听这个消息就象被人抽空了血。

“哈哈！真是贵人健忘啊！我是刘尤迂！”

“啊？”别人告知这个信息他还可镇定自如，可话从这个人口中吐出那是五雷轰顶。张孝昌是个浑身散发着铜臭的国民党官商，在他眼里，生活的每一束阳光都充满了物的质性，中日战乱将一粒物欲的种子植入了他的心田，他乱中取利大发国难财。贩鸦片、卖窑姐、贪关饷、倒军火……无所不沾。这次蒯靳截获的货物，都是他暗中倒卖的一批军火。因这笔买卖中有石葵的股份，他立马通知石葵前去斡旋。

石葵火急火燎地赶到凤凰山，一跨进观音庙的铜门槛，两个手持明晃晃片子大刀的彪形大汉喝道：“会首在此，交上门槛钱！”

石葵叮甩出两块银元，大踏步走进去。

殿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神橱里白檀木雕的观音大士佛像，六尺多高，坐在莲花宝座上，身后祥云缭绕。前面的供案上四对金烛烨烨闪烁，木鱼声声，钟磬悠扬，和尚们正在唱经礼拜。

石葵转过屏风来到后殿，这里是一个花木扶疏的大花园，一条细石头砌成的甬道，在林荫深处缀起一栋雅致玲珑的香阁，香阁的朱漆大门虚掩着，门上饰以滚圆澄亮的小铜球，阁上横匾大书“清音阁”。

他向洒扫地面的小沙弥打了个闻讯后，直奔清音阁。外间是被扣的三百支汉阳造和一些弹药，里间的房门紧闭着。推门进去，在暗淡的光线中，只见蒯靳怀抱一柄鬼头大刀黑铁塔样戳在那里。身旁太师椅上，背对他坐着一个身穿黑天鹅绒旗袍的女人，发髻高挽，神态妖娆，有些眼熟。

“哎呀！蒯会长，要你久等啦！”石葵套近乎地说。

“坐！”蒯靳一副公事公办的冷面孔。

石葵坐下后一语双关地说：“这几年蒯会长树大根深，支系发达，好不威风啊！”

“你还在弹老曲子，天下变哩！蒯靳没有三斤铁，不敢打大刀，只好蛤蟆跟着王八跑，硬充团鱼的孙子。”蒯靳瓮声瓮气的说。

“你不是拉杆子扯起了一面旗吗？”石葵一惊，未必军火不是他截获的，而是另有其人？“你人多枪多，财大气粗，干嘛还要跟着王八跑？”

蒯靳夹夹眼，朝女人努努嘴。石葵一愣，借着室内昏暗的光亮打量女人的后身，心想真是山外青山楼外楼，她是个什么主儿？连性烈如虎的混世魔王蒯靳都俯伏在她的裙钗之下，她是cc、军统还是国民党的高官显贵？

正犹疑间，女人慢慢转过身来。

石葵大吃一惊，“怎么是你？”

“没想到吧？”女人冷艳地笑着，朝蒯靳一刁下颏。蒯靳唯唯而退。“自当上典狱长后，眼界宽阔了，你就杳如黄鹤，这些时日又到青龙潭猎艳去了？”

“莫瞎编排，我这副猫儿头的模样，除了你怜爱外，还有谁稀罕？”一夜风流百日恩，美枝子一露脸，石葵吊到嗓子眼的一颗心就回到腔子里去了。但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美枝子怎么会和蒯靳搅合在一起，她还成了蒯靳的新主子，这使女人蒙上了一层扑朔迷离的色彩，身份突兀的高贵使她变得似乎有些陌生。他嬉皮笑脸地试探，“从出言吐气我知道蒯靳是你的马前卒，今日我犯在你的手上打算怎么发落呀？”

美枝子伸出手掌，欣赏着指甲上荷绿色的蔻丹和春蚕样白嫩的指肚，嘴角挑起一丝鄙夷的浅笑，似乎根本没有听到石葵的问话。

“妈的！踩住了我的尾巴就是得胜的猫儿欢似虎。”石葵心里骂着，嘴里却滑溜，“美小姐，是情三分向。我俩一个被窝儿暖脚，砸不烂的骨头扯不断的筋，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吧！”

啪的一声，美枝子一巴掌拍在桌上，“你私卖军火给新四军，犯下弥天大罪，还想在我手中找条生路？没门儿！”

石葵大惊失色，但仍外强中干地说：“你嘴上积点阴德吧，美小姐，可不得血口喷人啊！”

“哼！别人不知底细，我可知道来龙去脉。”美枝子将一根香烟插在涂着唇膏的红圆嘴唇上，石葵连忙过去擦着火柴点燃，她猛吸一口，然后性感的双唇拢成o型，从红洞中滚出一串串乳白色的烟圈。最后，一缕轻烟箭样射出，穿过烟圈。这套吐烟技巧玩得那么优雅娴熟。“你和张孝昌互相勾结，狼狈为奸，趁精明过人的华毅身陷牢狱，无人监管，暗地用第五战区拨下的军费，以送礼为由，从我的隆鑫绸缎庄购买百匹绸缎，到武汉换回军火，再增价三成，卖给棠口和双溪的新四军第六团团长叶飞，牟取暴利，这已是第三批军火了，国难财发得不错哇！”

美枝子的一席话就像那道烟箭，穿过道道烟圈，直击石葵的心窝。看来这女人是个洞幽察微的悍货，她说的一点没错，可她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呢？连地点、批次、价格和新四军官员都点得小葱拌豆腐一清二楚，是不是张孝昌栽赃陷害我？不会！他和我穿着连裆裤，牛死虱死。那么是身边的人出了问题？他的脑子在飞速打旋。

“看吧！这是你们卖出的军火清单，多少枪支，多少子弹，多少手榴弹一清二楚。”美枝子打开一个鹿皮钱夹，从中取出一张单据。那两根白嫩的细指简直不是夹，而是从钱包里挑出的单据。这两根手指挑得石葵心尖直颤。

一见单据，石葵是一口吞下二十五个小老鼠，百爪挠心。这事要是抖落出去，不是人头落地就是坐穿牢底。原以为这个投怀送抱的狐狸精只是个乱性花瓶，没想到她竟一爪捏死了自己的命脉，美枝子在他眼里更加神秘了。他吞下一口涎水，强作镇定地说：“美小姐，我在听天书哩！一张清单就能陷害忠良，那世上还不得多打几把喝血的刀？”

“别掩饰啦！我这还有一件铁证呢！你难道不想看看？”美枝子又夹出一张。

石葵缩头缩脑地一看，天哪！竟是新四军财务收据，上面赫然盖着财务部的鲜红大印，这女人真是手眼通天哪！自己不成了她砧板上的肉彘吗？如果她还念及莲花渡的欢悦而产生一点怜悯的话，自己也许还能在她的魔爪下讨口残食。

他厚着脸皮挨挨擦擦地靠近美枝子坐下，抽烟点火，极尽奉承。“常言说马中赤兔，人中诸葛。美小姐真是聪明过人，把我琢磨了个透心凉。对！今日被你坐实了，我在菩萨面前说真话，确有其事。你也不替我想想，我明里暗的一大溜婆姨，家中还有两老，上有八十三，下有过手牵，一家十几口张嘴要吃，长身要穿，没有财路哪来活路？”

见在凌厉的攻势下石葵缴械投降了，美枝子站起来以得胜者的姿态傲慢地绕着他转悠，宛如一只鹭鸶绕着水凼里的扁鲫。她将一口烟雾喷在他脸上，露出贝齿轻佻地艳笑。

受到撩拨，石葵象注射了一剂强心针，他斗胆一挽美枝子的腰肢，“美小姐，我就喜欢你这带刺的大别山野玫瑰。”

不料美枝子一记响亮的耳光掴在他脸上，火辣辣的生疼，对这个喜怒无常的女人他茫然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