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踏着木屐,在大偃宫清冷的宫室间奔跑。
木屐的声音阵阵回响在寂静的夜空下,记忆中熟悉的路线已经跟原来大不相同了。
她以为她迷路了,熟悉的月见庭宛然依旧,而月见庭周遭有如漫天花海的桃金娘如今依旧消失得不留一丝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一串串一团团嫣红如血、堆砌如雪的奇异花朵,漫天红霞似焰,花瓣根根如宝石雕琢的红丝,高傲而华贵。
直到很多年以后,凌尧才知道,这种奇花名叫红千层(注释1),是新封的一位贵人娘娘最爱的花。正如当年的桃金娘是她母妃最爱的花一样,宫外的都只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却不知大偃宫的花也是岁岁年年、年年岁岁不相同。
也许真正亘古不变的只有日月星辰与苍茫天地。
在那里,她遇见了本不该出现在大偃宫中的他,现在的他与那时相比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
那时她十岁,记忆在十年的岁月间被消磨淡去,余下的只有微漾的血色,在大偃深宫之中缓缓漫延开……
“小公主,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你就不怕我骗了你?”
贴在她耳边低语,热气落在她的耳际,淡淡的檀香味萦绕在身周,久久不散。
十年前他也是这样,忽然便屈膝跪在她面前,贴近耳畔低声唤道:“小公主……”
梦,骤醒。
“楼叔叔说什么?凌尧听不懂。”
那时她的身高还不到他的胸口,跟他说话还要费力地抬起头,细声细气地问道:“叔叔是谁?”
双眼如浓重的夜色中灿烂盛开的彼岸花,分外妖冶,那一刻却绚烂多姿起来,目光不停地变幻,神色极为古怪,似乎在因什么而矛盾着。
“小公主,说谎不好哦……”某妖孽将手一松,懒洋洋地靠在车上,饶有兴趣地欣赏凌尧的反应。有多久没有这么有趣过了?是了,自从她接下帅印,常驻边关之后,他便再没有机会这么逗她。
一晃三年,昔日青涩的少女,竟也变成一名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元帅,当真世事难料。
“你跟那个小东西说了些什么当我不知道?”灿烂如桃花的双眼一眯,立刻透出一丝危险的光芒。
“小东西?你指的十四叔?”凌尧愕然,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由怒道,“你!――你偷听我们说话!?”
“哼――你们那种缺乏水准的情话,谁稀罕偷听!难道我就不能是猜的?”
“情话!!”凌尧被他气得反而笑了:“这说的什么话,那可是我十四叔……”
“十四叔又如何?你们大偃宫这种事还少吗?”某妖孽冷冷地一笑,声音不由地高出了一线。
凌尧愕然睁眼。
那是大偃宫最大的秘密,也是凌尧心中永远不愿意提及的一道伤疤,却被他的一句话生生将那道并不怎么牢固的保护层撕裂,将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就像新伤旧伤一并发作一般,令人痛得死去活来,却又不得不隐忍沉默。
自余君莫问,何是复何非?
马车速度渐缓,终于在道旁停下。
“公……小姐?”驾车的倾城低低唤了一声,她早已察觉车内的异样,只是不敢探问。
其实无需提醒,凌尧也知钟锦阁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