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须大汉冷笑道:“说起来这皇帝也不算是桀纣一类的昏君,不过当然称不得明君就是了,连袁崇焕袁大人这样的忠臣良将也给杀了,不是自毁长城又是什么。我看你这个秀才公也不是愚忠之辈,怎么不在义军中寻个出身,也好过做姓朱的奴才。”
秀才没接他的问话,只说:“可惜了袁大人,据说杀袁大人时,京城百姓听信谣言,都说他老人家是卖国贼。行刑的时候官府说一两银子可以买他一块肉,袁大人竟被这些愚民活活给咬死了。”
黑须大汉猛的一拍桌子,差些把那秀才的茶碗震的倒了,洒出不少茶水来,怒气冲冲的道:“这帮刁民,老子们为他们拼死抵抗鞑子,他们却不分黑白善恶,着实令人痛恨。”
行商问道:“哦?听老兄如此说,莫非也是一名军士?”
黑须大汉哼了一声:“原来咱就是袁大人手下祖大寿军中的一名小卒,祖将军降了鞑子,老子不能和他干了,就跑了回来,可跟着崇祯这狗皇帝干,老子又不甘心。这么多年来回到老家种田,却又碰上了灾荒,娘的,快活不下去了。听说张大帅要来临湘县,我就准备投奔了张大帅,和杀我督师的狗皇帝干他娘的。”
袁崇焕曾任蓟辽督师,所以这黑须汉称他为“督师”。
行商道:“老兄原来曾经是袁崇焕大人的手下,一腔热血,让人佩服。如今朝廷无道,京师百姓受人愚弄,食了袁大人的肉,那时不是就有了报应么?崇祯十一年六月初二,京城西直门内安民厂火药爆炸,震毁城垣,方圆十数里无完宇,居人行人,死伤枕藉,有的人更被崩出了城外数里,死在地面,这次爆炸大概死了万余人,焉知不是袁大人在天有灵,对愚民小以惩戒?”
黑须大汉摇了摇头,“袁大人在天有灵,也不会对百姓做出任何不利的事情,他老人家勇猛刚强,心存仁义,就是-----,”收住口没说完,转口道:“那次爆炸,是上天给朝廷的一个警告罢了,大明朝的花花江山,到如今也该换换主了。”
瘦子却明显是怕多事,眼见这几人纵论国事,虽说这里官府的影响力已经很弱,但内心深处对权力的恐惧还是影响着他,他叫过老人,结帐走了。
“这江山换主是换主,但谁人能做,目前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秀才说道,“以前我看李自成声势浩大,现在又有革、左五营和曹操、老回回的人马投靠了他。可现在张大帅势力虽不如李闯王,但兵强马壮,手下猛将如云,却也未必弱了多少。两雄都在河南、湖南、湖北一带和朝廷作战,等打的差不多了,就是这两方势力分出胜负的时候了。不要弄的两败俱伤,最后这花花江山,莫要便宜了狼子野心的鞑子才好。”
黑须大汉看了看秀才,说道:“秀才公的消息到很灵通,居然知道这么多,看来不是一门心思闭门读书的腐儒。闯王和张大帅之间是一定要分出个高下的,不过现在却还不会动手,毕竟他们主要目标是朝廷。”
“我看你这个秀才脑筋也很活络,对朱明好似并不忠心,不如也随我投了义军,将来也好谋个出身,张大帅对读书人可是非常礼遇的,象徐以显和那死了的潘独螯军师,都很受张大帅器重。”
林开元旁边听了暗暗骂道:放屁,大概是崇祯十六年末吧,张献忠在四川的时候,一气杀了多少读书人?手段极为残忍,这人好象天生对读书人有仇似的,你这秀才要敢投靠他,不是嫌命长了么?
秀才摇头道:“在下家中尚有牵挂,还有老母在堂,却是不能随军征讨的,何况兵书战略一无所知,就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徒为累赘而已。”
黑须大汉嘿嘿一笑,不再理他。
行商说道:“放才老兄说张大帅要来望城山,不知是真是假?”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黑须大汉说道:“来不来都无所谓,总之我是铁了心要去投了义军,碰不到张大帅,就投了闯王罢了。”
大汉喝饱了水,站起身来,把两枚铜钱扔到了桌子上,说道:“老头儿,会帐,这三位兄弟的茶水钱记老子帐上。”
扭头对秀才说道:“老弟既然不想投靠义军,那哥哥我就告诉你一声,近些日子就别在这望城山地面住了。张大帅万一要来的话,肯定会沿途征兵抢粮,凡是年岁够的,一个也没想跑,这可是张大帅行军打仗的惯例。你小子和老子聊了这么多,老子看你挺顺眼,也没那些读书人的酸气,就告你一个乖。”
秀才、行商、林开元均起身相谢,尤其林开元,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心道没钱喝水,偏就跑出个抢着结帐的,林老师的运气似乎也不是那么差啊。
黑须大汉摆摆手,摇摇晃晃的走了。
行商说道:“这位老兄话虽粗俗,心到不错。”
秀才点头道:“当年袁督师何等英雄豪杰,为人又仁义之极,耳濡目染的连带着手下这些兵也沾上个‘仁’字。”
林开元笑了一声。
秀才问道:“这位兄弟,你笑什么?”
林开元道:“袁督师自然是英雄豪杰,但他手下的人却未必如此,否则何来祖大寿投清一事?”
秀才摇头,沉默不语。祖大寿乃是袁崇焕手下最最有名的一个将领,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满人的鲜血,立下无数战功,没想到袁崇焕被冤杀后,一时意气,竟投降了满人,这事也让许多汉本位的人难以接受。
那行商看了看林开元,忽然问道:“小兄弟,不知你是哪里人氏?我王某人也是走遍了整个中原的人,却从未见过小兄弟的装束,而且,小兄弟的口音好象也相当奇特,有些象是顺天府口音,却又似是而非的样子。”
林开元想了想,说道:“老兄耳力不错,兄弟确实是顺天府人,只是幼时在别处长大,故口音有些奇特罢了。”
行商点了点头,不再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