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怡然从小就生活在这种拥挤中。她在家里没有属于自己的空间。除了晚上和姐妹们共睡的那占四分之一的床。林怡然的快乐天堂在屋后的山上。那里,有她的一块根据地。说到根据地,无非就是在竹林里铺了层稻草的一块平整地。林怡然躺在上面,看阳光透过竹叶斑斑点点洒在身上。小鸟在她头顶鸣叫着、打着招呼,林怡然嘴里衔着一根草,微闭着眼。
林怡然小时从不和二姐林斯雪玩。而大姐林婵娟因患小儿麻痹症在两岁时就瘫痪了,下半身不能动弹,只好整天坐在家里。她性格很古怪,总把林怡然骂得狗血喷头。林怡然于是也骂:你个瘫子!你来呀!来追我呀!追呀!林婵娟气得把刚吃过还没来得及被人拿走的碗一抹,“咣啷”一声碎了。林先勤闻声冲出房门,眼暴突着,就像过年贴的门神。林怡然哪里还敢停留?一溜烟地向根据地跑去。
有很多事都是林怡然在根据地里策划的。她是村子里几个小伙伴的头儿。有一次,她命令峰子去国国家里偷长豆角,偷来后,她用木棍把牛粪挑进空豆角里,包好,说是夹心豆角,哄劝国国家的小丫吃。小丫信了,吃了。满嘴的牛粪。小丫她妈听了小丫的哭诉,从屋里拿出砧板和刀,在村口边剁边骂:哪个砍千刀的让我家小丫吃牛粪啊!你给我出来!看我不揭你的皮!
静悄悄的。林怡然说:小丫她妈不到一小时还会骂一次,你们信不?
你怎么知道啊?小伙伴弄不明白了。我料事如神的。林怡然的嘴角浮现出一抹调皮的笑意。
一小时后,真的如林怡然所说,小丫她妈又剁骂开了:砍千刀的哟!把我的豆角都摘了哟——骂声从山下传来,凄惨得不得了。林怡然捂着肚子笑起来,几个小伙伴都向林怡然投来敬佩的目光。
对小妹林婵玲,林怡然倍加呵护。林婵玲小林怡然三岁。很乖,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洋娃娃样的。林婵玲两岁时的一天,奶奶刘风华划着一根火柴,无意中对林婵玲说:看,看这里!林婵玲没任何反映,眼睛完全没有朝着那火光。刘风华的手颤抖了一下,她又抖抖索索划着一根火柴,在林婵玲眼前晃动着。
依然寂静。没有任何回音。
完了,是个瞎子啊————刘风华一声凄厉的哭叫声传来,顿时,老屋前的稻场上聚满了人。林怡然的父母也不知何时从田里回了,李英芝抱起林婵玲,晃动着,急切地说:看,看妈妈!看妈妈!
林婵玲只睁着无神的眼睛,黑白相间的双眸无助而漠然,它感受不到色彩和母爱。李英芝就地坐下,嚎啕大哭起来。林先勤默默叹了口气,一声不吭地进了屋。
这一天刻在林怡然的记忆里,那么清晰:林婵玲是个瞎子。
…………
第一章温馨,甜蜜?
7
写到这里,章斯雨想休息一下,她打开qq群,见碎叶和阿贵在里面说话。碎叶说:我以后少聊天,眼睛盯着屏幕疼。阿贵说:我也是,眼睛都要瞎了。碎叶说:怎么回事你?老学我!阿贵说:你才不讲道理!只许你眼睛疼就不许我眼睛瞎?不跟你说了,我去看凌波姐姐的小说去!哼!
章斯雨笑了笑,唉,这帮孩子!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本来不准备写下去的,听阿贵说要去看她的小说,又增添了些许压力,想到今天的贴子还没有更新,于是又接着写起来:…………
到了上学的年龄,林怡然背上李英芝为她特意缝制的花书包,走出家门。家里就剩下林婵娟和林婵玲。林婵娟坐在椅子上。林婵玲没人逗她玩了。于是,林先勤在她腰间系了一条绳,绳的另一端系在一张笨重的老式方桌脚上。因为门前有条小河,他怕林婵玲爬进去淹死。
憨厚的林斯雪极看不惯精怪林怡然。所以,她们上学从不同路。林怡然的小学时光是孤独的,她的玩伴儿都已作鸟兽散。孤寂的童年并不能禁锢林怡然。林怡然的花书包里总有许多好玩的东西。一放学,林怡然就解开林婵玲腰间的绳子,抱起她,到屋后的根据地去。
林婵玲嗅得出林怡然身上的味道。每当林怡然回来,林婵玲就手舞足蹈。她把小姐姐林怡然抱得紧紧的,就像怕她离开一样。旁边枯坐的林婵娟羡慕地看着她们,她翻看着林怡然的小花书包,把语文书倒拿着。
日子就像张张薄薄的日历,一页页地撕去。日历越来越薄,而日子却越来越厚重。原来,那薄薄的日历凝固了岁月的风雨。这一天与过去没有什么不同。林怡然背着花书包从田间小路回来,她的脖子上多了一点鲜红的东西,她加入了少先队。可她有一点总也想不通:老师说这红领巾是用革命先烈的鲜血染红的,还说这是红旗的一角。那是怎么染怎么剪的呢?这是林怡然童年的一个小秘密。虽然这个问题在今天看来是那么愚蠢。
笑意挂在林怡然脸上。在跨进家门后,林怡然有很多计划:她要把红领巾给林婵玲戴上;还有林婵娟,也要给她戴。她们可是每天都盼着她放学呢!林怡然右脚跨进门,嘴张开还未发出声,就呆住了。林婵娟呆呆地坐着。方桌上系着绳子,而另一端却不见了林婵玲。
林怡然慌乱起来,摇着林婵娟:姐——,小妹呢?小妹呢?
林婵娟说:她去享福去了。姑妈今天回了呢!她把她带到她家玩去了。
噢,这样啊!
林怡然放下书包,可不知怎地,刚才那股高兴劲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有些半信半疑:在她的印象里,姑妈工作很忙,嘴里叼着香烟,爱打牌。她能有那个耐心照顾瞎眼的玲子么?林怡然小心翼翼把红领巾取下来,铺平、叠好,闷闷地做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