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下的孩子不奢求吃好,穿好,住好。只奢求与亲人团圆在一起,只奢求自己稚嫩的生命有保障,只奢求过了今天还有明天。
我出生在江西的某一个小镇,具体是什么镇我也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与月亮对话,那时候,我父母很忙,甚至几天都见不到他(她)们一面,有时候我就哭,哭的鼻涕和泪水一道流出,嘴里却念念有词‘我要妈妈,我要爸爸’,哭累了,就坐在地上睡或者是爬在床上睡,而我的一日三餐往往是装在油纸袋中的炒麦,硬邦邦的炒麦吃起来像啃石子一样,经常吃的我小嘴巴上起泡泡,每到这时,我都会委屈的抹抹泪水。
我也不知父母在忙些什么,听人说他们是秘密党员,至于什么是秘密党员和秘密党员做些什么,那时候的我并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事就是每天能见父母一面。
之所以这样,我的童年就像犯人一样,关在小房间里,而缠绕我全身的是思念,泪水,孤独与无助。
记得有一次,我发烧,烧的很厉害,瘦弱的我躺在床上都不能动弹,那时候父母也不在家,我一个劲的喊‘妈妈我要喝水,我要喝水……’我用尽全部的力量的喊叫,但还是没人听见,我就哭,哭的昏天黑地,亲人,亲人,我的亲人,此刻你在何方,就这样我就昏睡了过去,当我醒来的时候,母亲站在我的床边,用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注视着我说“:娃,舒服点了吗?”
我点了点头,很委屈的说:“嗯!妈妈你以后再也不要离开我,好吗?”话一说完,泪水也顺着我的脸颊滑下。
母亲并没有回我的话,只是抱着我一个劲的哭,凄凉的泪水,从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中不停的掉下来,滴在我的头上。
从那之后又是好几天没有见着父母,我便开始看她(他)们的照片,照片上,父母都露出甜甜的微笑,母亲的双手抱着幼小的我-看着看着我又是流泪,泪水滴在照片上,溅湿了母亲的脸庞。为什么,为什么-这其乐融融的一家,现在只能在照片上看到。是谁打破了我们的生活,我无从得知。
每一天晚上,瘦弱的我,都含着泪水靠在门前,等待父母回来,但等来的是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伤心。到很晚的时候,我就站在床上,望着窗外一轮圆月,用无助的表情看着月亮说‘月亮,你好幸福,有那么多的星星陪伴你,而我……我好多天都没见着我的爸爸妈妈,月亮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月亮,你能不能帮我告诉他们,我很乖,我很好,只是很想他们,哪怕现在让我见一面,就见一面……。’说着说着我又是泪流满面。
小房子会漏水,一到下雨天,整个房间就‘滴滴,答答’的。这时我会很忙,瘦小的身子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我不停的用自己的小衣服盖住父母的衣服,这样父母的衣服不会被雨淋湿(以为这样父母会说我乖,会不离开我,但结果往往令我失望)。
再一次见到父母的时候,母亲买了一油纸袋麻花给我吃。
看着我吃的津津有味,母亲摸着我的头,不停的问:“好吃吗?”
“好吃。”
我话音刚落,母亲的泪水就掉在我的头上,而一旁的父亲就一个劲的抽纸圈烟。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家中肯定要出什么事了。
傍晚时分,父亲和母亲低诂了许久,后来,父亲匆匆的拿着外套,晚饭也没吃就出去了,而母亲却不停的帮我整理衣服,时而流泪,时而闻闻我衣服,我含着泪水看着母亲,不知说些什么。
突然,母亲走到我的跟前,摸了摸我的头,哽咽着说:“娃,妈送你到乡下的舅舅家去住段时间好吗?”
“不要,我不要离开你们,妈,我很乖的我不要离开你们。”我哭着说。
“娃,妈知道你很乖,可现在外面打战了,可恶的日本人已经侵略到中国来了,妈怕你……,所以送你去乡下避避风声。”母亲用泪汪汪的眼睛盯着我说。
我抱住了母亲的大腿,一个劲的哭,嘴里却喊着:“妈妈,不要,我不要离开你们,是不是爱国(名字)不乖,妈妈不要我了。”
母亲解开我的手,蹲下来,用她那双过度劳累而变粗糙的手轻轻的擦拭我脸蛋上的泪水,然后,把我抱入怀中说:“爱国很乖,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你是妈妈的宝贝,等有一天,抗日战争胜利了,妈妈买很多的麻花去看爱国,然后把爱国接回来,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呆在一起,再也不分离。”
我看到母亲的眼睛充满了憧憬。
“妈,你会骗我吗?”
“不会,妈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拉勾。”
“好,拉勾。”
这一天的晚上,母亲一直坐在我的床边,看着我入睡,她时尔帮我盖被子,时尔亲亲我的脸蛋。我知道,母亲是舍不得把我送到舅舅家去,因为她很爱我,很在乎我。
我睁开了眼,拉起母亲的手说:“妈,你不睡吗?”
母亲立刻转过身,抹掉眼角的泪水说:“妈睡不着。”
“妈,你不高兴了?”
“妈……妈没有,妈只要看见爱国就高兴。”母亲说着就哭了出来,顺手就把我紧紧的抱在她的怀中。皎洁的月光,从窗外照进了房间,照在了我和母亲的身上,那一刻,我感到自己无比的幸福,也多么希望时光在那一刻停止。
战争下的孩子,这一点点奢求都无法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