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书记把王九哥喊醒赶下床，吓得王九哥出了一身虚汗。

王九哥边退出房门边说：“对不起，真的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眼睛看走样了。醉得东南西北都找不着了。”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金苇珉一身模模糊糊的影子。

金苇珉心平气和地说：“都醉成这个样子了。”她望了一眼王九哥虚幻的背影，进了屋，关上门。灯光亮起来，从窗户上伸出了一根昏黄的舌头，噬着窗外的假吊脚楼干栏。

老书记跟着王九哥走到了门口，似送非送，说了一句：“叫你少喝点，少喝点，你就是不听，你今后要拐到酒高头的。酒是水也是火，酒是粮食也是毒药。”王九哥回头看了一眼老父亲，自知理亏，没有吭声。

老书记看到王九哥进屋了，才回屋。他联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的。老书记之所以对王九哥管得比较严，就是因为有他年轻时的一些教训，才决不允许王九哥也这样下去。如果还不吸取教训，将来的王九哥是付不起这种代价的。

老书记还在想自己年轻时的骚劲，硬是断送了他更好的前程。如今老了老了，不中用了，说不后悔那是假的。那时，如果他不先斩后奏，如果老老实实做人，王九哥她娘也说了，她不会缠着他不放。后来，他又犯过一次致命的错，他的副乡长候选人提名，在一夜间就取消了。那是他到乡政府开会时，乡妇女主任是从学校里才分配下来的大学生，给他敬了几杯酒，他就不知天高地厚了，晚上敲开人家黄花闺女的门，你不作死？乡政府有多少人盯着那扇门，你知道不知道？他自然是羊肉没得吃，惹得一身羊骚味。直到那妇女主任，要求调走后，他的心才安宁下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老书记常常自我安慰：“如果我要是远走天涯了，现在有没有命在，也难说。”老书记就是这样善于解脱自己，赔本了倒算。近年来，他总结自己的一生时，说自己是“帝王桃花命”，上帝早就安排好了的人生轨道，躲不脱，避不开，那是没办法的事，想来想去觉得也没有什么后悔的，都是命中注定。

自从醉酒上错床之后，王九哥看到金苇珉，心里总有点不好意思，总觉得有失体统，对不起人家金专干。金苇珉看着王九哥，有了戒备心，也不是个滋味，甚至产生了一种不安全感。尽管王九哥对她还是很尊重的，她的心上还是落了一层灰尘。人对人产生了不信任感，与之打交道时，就像喉咙里老是卡了一口痰，吐也吐不干净。

有次王九哥回来很晚，又敲错了门。金苇珉就说：“九书记，你又喝多了是不是？”王九哥说：“啊，对不起，对不起，是喝糊涂了。”

次日，金苇珉还是把王九哥昨晚喝醉又敲错门的事，给老书记说了。

老书记就觉得这事不能过三。这段日子他把号号送回去了，就哪都不去，天天守在家里，看着金苇珉住房里的动静，生怕老九干出他年轻时那种出格的事。

他年轻时干的出格事，是一错再错，直到现在心里还不停当。经常是半夜里都有人来敲他的门。他还常常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就后怕。

那件事，发生在那个遥远的半夜里，他从窗户里看出去，是一个高大的披头散发的脚印有两尺多长的一个人来敲他的门，他拿起火铳开了门，那门高树大的狂人就跑了。次日一早起来，他组织奶头山几百机械民兵，寻遍了奶头山，要致那狂人于死地。可是赶了一天到黑，也没有人看到那狂人到底是什么样？有民兵问老书记：“你是不是做的梦？”老书记被问得不置可否。后来，奶头山就传出了野人之迷。

老书记不允许王九哥再犯自己犯过的错误，目的是要王九哥能挺起身子做人。如果不洁身自好，为所欲为，王九哥的权力就会受到威胁，就会被来自各种看不见的手所要挟。他这是对老九的最后考验和最后把关。老书记想，这道关要是帮王九哥把住了，他就死也瞑目了。如果把不住，权力丢了不算，“帝王穴”也可能保不住，那么子孙后代就有可能一蹶不振了。甚至会有断子绝孙的可能性，这后果就更加严重了，不堪设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