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电话打破了宿舍的宁静。
离电话最近的颉颃拿起听筒,说了两句话,然后转向这边:“韩晖,找你的。”
韩晖起身接电话。四道视线就在此时以不亚于流星的温度和速度光顾了颉颃的脸,他一脸遗憾地摇头:“是个女的。”视线又都收了回去,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
谁说只有女人会八卦?
韩晖扫了颉颃一眼,咳两下清清嗓子,叫了声:“阿姨。”
“没劲。”陈丹华低声嘀咕。
“没劲透了。”白云鹏的声音大了点,惹来韩晖的一个跟媚眼感觉很像但实质绝对大不一样的眼神。
不理会这帮日渐无聊的人士,韩晖继续讲他的电话,浓重的感冒音掩去了原本的情绪:“啊?是么?……我不知道啊……没人告诉我……是,我今天没去上课……哦,没事,就是好像有点感冒……到底怎么回事您知道吗?……和谁?……哦行,我会的……那,阿姨再见。”
放下电话,韩晖有那么大约半分钟的怔愣,目光在其他三人身上飘过来飘过去,最终定格在了陈丹华身上,口气认真而严肃:“陈丹华,出来一下。”说完,也不等他,就一个人先出了宿舍。
三人同时抬头,神交了一下之后达成了一个共识:大事不妙啊。
半个小时后……
“好像哭了啊。”白云鹏站在楼道,手肘支着窗户,伸着脖子往下看。
“唉……”颉颃叹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毕竟这些事,他不怎么懂。
“韩晖也真狠,就让阳光那么哭,也不管。”陈丹华摇头晃脑,又是唏嘘又是感慨,眼泪都快下来了似的。
掩饰自己的情绪,人们通常采取的方式有三种:沉默、说反话和夸张。沉默很容易会变成默认,反话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绕了进去,夸张相对而言高明一点,但话是说给别人听的,对象这个问题有时也很重要,比如现在。
颉颃一脸同情:“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说吧。”
白云鹏则是很理解地看他一眼,点头:“心疼了?我也有过这样的时候,没事,别灰心,其实……你也还是有希望的。”
陈丹华大翻白眼,听众的智商局限导致他的高超演技反而被误解成了真情流露,冤都冤死了:“怎么可能!”不过让他们这么一说,心里还确实有那么点酸不溜丢的感觉。
“完事了。”只见韩晖转身,头也不回地往楼里走,阳光站在原地愣了一下,刚刚抬起一只脚似乎是想要追他,韩晖就停下来,表情阴沉地说了句什么,阳光就呆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了。
颉颃看看白云鹏,白云鹏看看颉颃,然后一个爆栗敲在他头上:“愣着干什么,等着被人抓啊!”两人一溜烟逃进了宿舍,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拿起了书本,装模做样地看了起来。陈丹华没有回去,而是选择了下楼,迎面碰上了上楼的韩晖。
“你可真够狠的。”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不狠,不狠我能怎么办?”韩晖问他。
陈丹华没有说话,他也明白,这个时候,狠,反而是一种最适当的温柔。
“上楼去看看他吧。”韩晖说。
陈丹华瞪他:“你以为我现在在干什么?”
韩晖笑了。
下了一楼,没看到人,仔细找了找,才发现阳光坐在路边的一张长椅上。陈丹华走了上去,站在他面前,轻轻地叫了一声:“阳光。”
阳光没有理他,依旧发着自己的呆。
“你这样没用的,阳光。”陈丹华又说。
阳光还是没有反应。
陈丹华有些急了:“你听见没有啊?你这样坐着有什么用?不值得知不知道!”
阳光抬起头,看着他,目光清澈如水:“我没事,你别管我,让我坐在这儿呆一会儿,就一会儿。我累了,走不动。”
“走不动我给你叫车,你们家不是有车吗?家里电话多少?”
“我忘了。”
“那我给你叫出租,校门口有的是。”
“我站不起来。”
“你这不是胡搅蛮缠吗?”
“我没胡搅蛮缠,我就是想坐一会儿。”陈丹华现在才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冥顽不灵。
“坐一会儿?那你说清楚了,你什么时候走?”
“我到时候就会走的。”
“到时候?到什么时候?”
“到我自己的时候,不用你管。”
陈丹华大吼:“阳光!”
“shutup!”阳光一把推开他,站起来走了几步,换了个长椅坐着。
陈丹华跟了过去。
阳光看着他,目光冰冷,掏出皮夹,拿出一把钱来:“你不是喜欢钱吗?我给你,拜托,让我清静一会儿行吗?”
“你他妈就是一混蛋!”陈丹华大骂出口,在心里笑自己的蠢,看看吧,这就是他对你和韩晖的不同,看到韩晖他的眼睛都是亮的,看到你,哼,他连看都懒得多看你一眼。是你的就是你的,夺也夺不走,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求也求不来。他不会属于你,不会。一口气跑回宿舍:“韩晖,他就是不走怎么办?”
韩晖正在看书,连头也没抬:“我有什么办法。”
“他不是最听你的吗?你下去劝劝他。”
“我不去。”韩晖很坚决,“这次我去了,下次呢?”
“可是……”
“走不走是他自己的事,我不管了。”韩晖合上书,起身去了厕所。
“你还是人不是?”陈丹华拉住他。
“不是就不是吧,反正这人当得也没什么意思。”韩晖淡淡地说,甩开了他的手。
过了一会儿,韩晖开了门,静静地走了进来,一进来就叫了白云鹏的名字:“老白,阳光说他今晚不走了,麻烦你帮我拿件厚点的衣服给他,告诉他夜里凉盖上点,冻着了人家大少爷我可赔不起。”
“你……什么意思?”白云鹏没有明白。
韩晖的一张脸比外面的风还冷;“我的意思是,他爱呆不呆,除非他想通了,否则,我不想再见到他。”
白云鹏点头,拿了件韩晖的衣服,噔噔噔地出了门。
也不知道白云鹏到底跟阳光说了些什么,从那晚以后,阳光很快找了个长得不赖穿得极妖艳的男人,与之出双入对形影不离,不再苦苦纠缠韩晖,偶尔见了面,眼睛里的光依旧亮得让人不忍,从来只打个招呼就匆匆离开,明显是在逃避,但没人忍心点破。
韩晖第三天就退了烧,感冒却一直拖拖拉拉不肯好,咳得历害时让人心惊肉跳,让他去校医院,他也只是笑着敷衍,没放在心上,胡乱凑合着吃了点药,也不见好。
“这是心病。”陈丹华的话半真半假。
“心病还需心药医。”颉颃低声附和。
白云鹏看着陈丹华:“你能不能找罗赫说说?”
“我尽量。”原本是一向奉行事不关己不开口的人,心里面有了人,也在不知不觉间软了下来。
与此同时,各社团招新也在轰轰烈烈进行当中,摇滚社长原想让韩晖领着乐队在广场上摊位边上弹唱拉人,过来听了一回他的嗓子,只好作罢。
罗赫已经大四,不可能再当会长,于是招新后紧接着换届选举,陈丹华高票当选古典音乐协会会长,选举照例由上届会长罗赫主持,完事后,他对陈丹华说了句:“好好干。”转身走了,背影很是决绝。
“罗赫学长!”陈丹华追了上去,“罗赫学长,上次阳光的事全是我的错,不关韩晖的事。”
罗赫顿了一下,点头:“我知道,他不是这种人。”
“那……可是……”陈丹华不知接下来说什么才好。
罗赫的脸色冷下来:“我们的事,你就别管了。”
按理说,那时罗赫的眼神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却步,所以对于陈丹华那个时候还能说出话来这个事实,最惊讶的其实是他本人,他的声音那么冷静那么坚定,颇有那么点大义凛然的味道:“是,你以为我稀罕,管这事有钱拿是怎么着?我不想管,但我更不想看着我的朋友一天到晚像丢了魂似的难受!”说完他就后悔了,这么一说,要是罗赫已经没了那种意思,韩晖不就太掉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