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4)
王学韬感慨地说道:“这钟声执着地保存一种远古的美,听是艺术享受!这说明了佛的美是不灭的。撇开神秘的东西不说,说这钟声就是一种陶醉,震撼人心啊。”
弘道法师听了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高见高见!王书记说得的确有道理。”
“这晨钟能让江阳的人听到?”王书记若有所思地地问道。
弘道法师温和地说:“灵岩寺的晨钟在闷热天气里,江阳市的人可以听到。”
王学韬问重新置一套铜钟鼓,要花多少钱?弘道法师没想到王书记会提到这个问题,一时没有答上,迟疑好一会儿说:“这个,这个我们没有算过……王书记一直很关心灵岩寺的重建,我当竭心修持,广结善缘,为我市的精神文明建设做出积极的贡献。我请求政府再拨点款,重铸一个铜钟,那可是公德无量,给后人留下一些文化遗产。”
王书记没有马上表态。他们从钟楼下来,弘道法师邀请王书记去喝着茶。他自己亲自泡,让王书记慢慢地品茶。好一会儿,王书记才说:“好茶,好茶。照说,我家里别的没有,好茶还是有的,怎么就喝不出这种味道?”
弘道法师应道:“喝茶是一种心境。”
“有道理。我不懂日本的什么茶道,总觉得那是一种繁文缛节。看来他们是在制造一种氛围,也就是心境。”
“有道理,有道理。依我心得,佛讲的就是一种心境。所谓###见性,重在于心。佛教思想并不是叫人求神求仙,是让人在世俗寻求人生的真谛。佛经说,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
王学韬微微点头,正细细品茶,神态怡然。
吃了斋饭,弘道法师又陪王学韬到了天王殿。弘道法师见意王书记点柱香。陪在身边的小和尚虔诚点了三柱香交给王书记,王书记跪下三拜起了身,小和尚接过香插在香炉里。这时,王书记取了二张一百的新票子,投进功德箱里。小和尚又从香台上取来摇签桶交给王书记,王学韬微笑着,显得很有人情味,他又跪下拜了三拜摇出一签。小和尚从地上捡起签一看,脸上分明感到尴尬,而且微微泛红,同时给了王学韬一副阴阳卦让他抛,让其确认。结果是抛的阴阳卦,小和尚匆匆一瞥弘道法师,就把这签给了王学韬看。弘道法师也就再没提铸铜钟的事了。
他们在寺院里盘桓了好久,直到黄昏才下山。车进了闹市区,眼前就花花绿绿了,想起刚才在山上的心境,又觉得恍若隔世了。车内没有声浪的侵扰,车流和谄媚的霓虹灯让人感受到城市的喧嚣。王学韬想起自己刚来江阳,现在心绪不好,他把头靠在车后背,闭着眼睛想:“而现在……不行了,得要有一自我保护的措施。”
这次在灵岩古寺,没想抽了一个第三下签说:“临风冒雨去还乡,正是其身似燕儿;衔得泥来欲作垒,到头垒壤复还泥。”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只想去静一静地想:“此卦燕子衔泥像,大概是劳心费力。”但他并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可悲之处,从更大范围里来看,似乎人迟早会是如此,这就是人的宿命。
“或许这纯属迷信……如果人真要是倒霉的话,我只要离开这里,这些官场里的流氓是什么事都做得出,肯定会肆无忌惮地挑衅。压缩机祝厂长那里不能闹出乱子来,到时谁也收不了场!那几千万砸在股市里……”王学韬想着,似乎猝然打住,不敢再往下去想。他清楚在那些事没有完全暴露出来时,精神上的折磨会比以后的肉体折磨更让人难忍,他觉得这是改革的全部精神带来的恶果。
王学韬知道自己走后,江阳会酝酿着一些针对他的阴谋!他总有这种感觉。他清楚有些人很无聊,处心积虑地想从他身上搞出一点事来,因此心事重重,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这种调离在别人眼里是风光的,却使他感到很不愉快,也感到这官场中的复杂,觉得自己有必要在离开江阳前,采取一点尽可能使自己满意的防疫措施。在整个归途中,王学韬的神色都是黯然失色。
王学韬跟司机说回南山别墅,到了石台阶边,他要司机停下自己走上去。小车走后,他站在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台阶上,像是触摸到没有声息的,沉寂而冷清的空气。他观察着这沮丧的寂静,觉得生活像是在荒凉的瓦砾上,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样子。玉区(欧)潭里的雾,让人说不完的好景致,模棱两可催促着生活,依旧在蛊惑人心去追求更新的生活。他知道郭小莉已经走了,望着玉区(欧)潭面上的薄雾,胸臆间涌入一种难以言状的感觉,这是他过去从未有过的凝重。他脸上那淡淡的笑容仍像过去一样俨然,其中流露出威严的挑战,也显示出他内心的坚强。
“先找祝厂长谈谈,天是崩不下来的!”王学韬略带愤懑的表情自言自语地说,立刻微微一笑,与此同时,他又流露出一种毅然决然的神态。
暮色的山峦笼罩着一层薄雾,若隐若现地浮动。他担心自己一走,保不齐哪里会给他捅出一挡惊天动地的娄子来。这事他得拿出一个办法来,在他心头还是有了一种恐怖的感觉。但他并不在乎,显赫的权势,无尽的欲望,对他而言,已无足轻重。现在他想过一个平凡人应该过的生活,十几年的尔虞我诈、利益纠葛已耗尽了他所有的斗智,他只想做一个世外的隐者,哪怕是一会儿。
王书记找祝厂长谈话没过几天,巧合的是压缩机的总会计死于一场车祸,而肇事司机逃逸。但有他杀的嫌疑,因为死者身上有二次碾压的痕迹,可在肇事探查报告上并没有写进去,这事一直挂在市交警。这会计生前工作踏实、精通业务、作风正派而且是个谨小慎微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