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安格曾做过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的他好像杀害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埋在了自家后院的菜地里。他惶恐不安地过着日子,生怕别人知道后报警。一天,他正在和另外一个美如仙女的少妇坐在湖边的茶楼喝茶,突然,两个很熟悉的警察出现在面前,亮出铐子,把他带走了。
是一座很大的监狱,里面有很多纹身的犯人,四周的墙很高,高到了只能看见巴掌大的天空。他感到窒息,呼吸极其困难。奇怪的是,他并不惧怕那些面带凶相的犯人,他感到极度恐惧的是怕自己被单独关在一个狭小如笼的房间里。
果然,他被单独关在了一个狱室里。窗子很小,很高,透进许多光亮。可以听见外面噪杂的人声车马声,就是看不见外面的街景。他试图垫起脚尖去够那高处的窗户,但身材高大的他还是差一米的距离。顺走廊向左看,比较远的地方,有一扇大门,大门洞开,阳光在那里最亮,但一道铁栅栏门阻挡住了他出去的脚步。仿佛能看到,一些犯人在和妻子和孩子和家人隔着窗口谈话,就是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安格哭了,绝望地哭了。
这个奇怪的梦,后来也反复做过几次,情景都差不多。每次梦醒过后,安格都为自己能躺在自己家中舒适的床上而感到庆幸。
自由,是多么值得吝啬的啊。
陆大新没有从北京赶回来。
他在电话里嘱咐安格,替他给林子强买两条香烟带进去。
张岩开着一辆警车,到《新周刊》杂志社接上安格,就直接上了经十路,半小时后,两个人到了省监狱。
“记住,探视时间只有半个小时,很宝贵,我们只能长话短说。”张岩把警车停在探视门口外的人行道上,给安格交代说。
除了安慰和鼓励的话外,我们不知道再说什么。安格心想。
张岩把警官证递给了警卫室的一个看上去很和蔼的警官,然后,把一张纸条也给了警官。警官看了一眼,和张岩握了握手,说了些客气话,然后,目光转向安格,安格忙把自己的记者证递上去,警官瞄了一眼,客气地朝安格点点头。
“登一下记吧!”
两个人在登记薄上填写完后,那警官就让另一个警官打开了通向狱区的铁门。
安格第一次进省监狱,他没想到监狱里收拾的很干净,院子里种了很多花草,如果没有来来往往的穿着蓝色狱服的犯人,和高墙之上的铁丝网,外人根本就不会想到这里关押着众多的犯人。
“这些犯人,怎么能在院子里自己活动啊?”安格奇怪地看到超市里、院子里有几个穿狱服剃着光头的年轻犯人,就低声问道。
“这些都是刑期快到了的犯人,或者是表现很好的犯人,你根本不用担心他们会跑,再说,他们也跑不了,戒备很严的。”跟着他们俩的那个警官,说道。
“哦。”安格看见那些年轻的犯人都长得眉清目秀的,心想,他们肯定不是刑事犯。
一走进会见室,就看见有很多探监的隔着玻璃和里面的犯人通过电话说着话。安格和张岩被领到了另外一个会见区。在一个没有玻璃隔开的会见处,那警官说:“你们坐吧,我半小时后再回来。”说完,就离开了。
他们刚坐下,一个狱警就把林子强带进来了。一身蓝色的囚服替代了曾经的名牌服饰,他的小平头被剃得短短的。林子强远远地见到安格和张岩时,怔了一下,他肯定是没有料到安格他们会来。他的身后站着一名狱警很帅气但一脸严肃的年轻狱警。林子强的脸上露出高兴的笑容,他下意识地张开双臂与安格和张岩拥抱,伸出一半,就立即收了回去。他坐了下来,两只手放在桌面上,不住地交叉着。张岩递过去一支香烟,林子强看了看身后的狱警,那狱警点点头,林子强就接过了香烟。
“没想到会是你们俩,真的挺高兴的。今天早晨醒来,左眼直跳,就觉得有喜事。”林子强就着张岩打着的火,点着了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他有些白胖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安格觉得有些心酸。
“挺好的吧?”安格问。
“挺好的,这里面的饭菜也不错,经常改善伙食,还有茶叶。我每天在这里给那些犯人读报,带他们学习,也能看电视,就是不能出去。”林子强很平静地说着,丝毫看不出低落的情绪。
“哦,我给你带来了一些报刊。”安格说着,采访包里取出一些新近出版的报刊杂志,递给林子强。
林子强侧身看了看身后的狱警,后者将杂志报刊接过来,翻看了一眼,就给了林子强。
林子强接到手中,看了一眼,感激地说:“谢谢你啦!”然后,他问起了安格和张岩各自家里的情况和他们父母的身体状况。
“安大爷过世了。”张岩说。
“什么时候?”林子强急忙问道。
“十多天了,是脑溢血,也没遭罪。”张岩简单地把安格父亲住院和去世后的情况说了一下。随后,又说:“我和陆大新替你给老爷子烧了香,也磕了头。送了花圈。”
“唉,安大爷是个好人呐,对我像亲儿子一样,”林子强说着,就脸朝上看了看,许久说道:“安格,老太太可要照顾好,你没事的时候,也常回去看看,这段时间老太太需要人在身边。安格,回去给老太太说,我这个做干儿的挺对不住她的,她住的房子我还没来得及给她办……”
安格点点头,忍着没流出泪。林子强问了一圈朋友家里的情况,就是没有打听自己父母的身体状况,也没问妻子秦琴情况,更没过问他的秘书李艳茹。
半小说很快就到了。
狱警依然板着面孔,他说:“探视时间到了!”
林子强站了起来。
安格和张岩也站了起来。
张岩问:“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林子强说:“没有。”顿了顿,他又说:“只是会想你们。可能的话,经常来看看我。”
两个人都答应了,可是都知道,两个人不可能经常来探望他。之所以答应,只不过是为了不影响他的情绪,增强他生活的信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