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故老相传，这落宝金钱的功用是“只落法宝，不收兵刃”，虽然比不了太上老君那号称“能收世间一切”的金刚琢，却也是难得的高等级仙器。既然眼前这老头子拿出这个物件，身为“普通法宝”的绿萼与法宝作用中的黄某人一时大意，被强行操控穿墙入室也是理所当然了。所谓的落宝，显然不是扔地上这么简单。当年封神之战里，就连赵公明本人也吃过这法宝的亏，靠扔出兵刃命中对方才得以脱身。
那年代的赵财神心高气傲，武力法术都在超一流境界，可惜自打出山就屡遭暗算，以至最后壮志未酬。大战之后虽然和比干同被封为财神，但心怀不忿也是人之常情。天庭为了提高中层职员的工作积极性，补偿他一两件法宝也是很合理的。原本黄鹤莅就怀疑那招财猫与财神有关，见了眼前的金钱自然更加确定了老头的身份。只不过他到底还是低估了对方的实力――黄同学一向自诩“很能打”，但刚才这个照面已经明显吃了暗亏，对方还仅仅是动用了空着的左手而已。
“痛么？”这温声挑衅的语气实在显不出半点老态。
“完全……不痛……因为已经……麻……了……”勉力摆出毫不在乎架势的黄同学，却被完全连贯不上的声音出卖了自己。
绿萼的能力仍然处在对方法宝限制中，不过独立人格和思维方面没受什么影响。在黄同学叫破对方名号之后，相应资料自然也随之在她脑海中浮现。想当年十绝阵一战，传说中莲花化身，天庭最强武将哪吒三太子曾在数合之内败在眼前这位“文职官员”手里；隐居灌江口听调不听宣的那位和雷震子黄天化联手，加暗中关门放狗这种卑劣招数，才勉强将其逼退。如今的黄大侠到底只是一介凡人，尽管今次的财神化身并非壮年，恐怕也不是他能应付得了的……
还在犯愁的当口，眼前的黄鹤莅已经又和老财神印证了一回合。结果显而易见，数天前在数十道上兄弟包围中毫发未伤的“高手”，今儿个身上明显已经有几处挂了彩。唯一令绿萼略感欣慰的是，这人居然执拗地守在自己身前，半步未退，代价就是这副从未见过的狼狈相。
“好小子，真不枉我亲自下来一趟。”首先打破对峙中沉闷气氛的，是意气风发的赵公明。“以一介凡躯能坚持到这个地步，实在相当难得。你背后那本生死簿居然有这么大的魅力么？”
不甘示弱的黄同学本来想摆出“邪邪一笑”的pose，结果明显牵动到胸口附近的伤势，嘴角刚一上挑便险些抽搐着裂到了耳边。掩饰地深吸一口气，挑衅性地将视线停留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先前那枚落宝金钱正静悄悄地躺在那里，可见刚才的一系列舍身强攻并非毫无斩获。“哼哼，俺老人家只是单纯看你不顺眼而已，更何况咱活这二十几年里，财运从来就没有好过！”
这些无营养的对话任谁也懒得多听，幸好绿萼及时察觉到先前那股限制力量已经消失，只是面对着眼前这位正宗仙人，她基本上也只有束手无策的份。目前手头掌握着的攻击方式大多是针对普通人的，仙人相对来说一向只是出现在档案中而已，真要动手明显只有被蹂躏的份，对方到现在也只不过炫耀了件辅助性法宝，攻防两端的实力都深不见底，自己那点以些许灵力巧妙变化取胜的手段实在不堪一提。正在暗自为难的时候，身前的黄鹤莅却仿佛耐不住性子般，只低喝出“铁桦”二字便再次出手，三度硬撼武财神。
尽管那貌似沾风就倒的财神好象也被这突袭吓了一跳，悄然祭起地上落宝金钱的算盘登时落空。可惜凡人一方并没有获得什么局势上的显著优势。老不死动起手来基本上拳拳到肉，无论是招式速度还是力量上少说也是原样奉还，没有仙气护身的黄鹤莅在对抗中明显吃亏。所以表面上看，提醒绿萼给自己加持坚逾精钢的铁桦特性也是顺理成章。自恃身份的对手也只是冷哼一声，没有丝毫干涉的意图。
乍一听到那两字的绿萼却是明显一楞。这其实是两人早就约定好的某个暗号，超越一般木质的坚硬结构带来了比水高的比重，因此只要提到这个植物的名字，就代表了以破釜沉舟的自杀式攻击换取同伴脱离的命令。当初只不过是随意按照条例画出的这条，居然在今天有了实现的必要，更没想到始终和自己不对盘的这个家伙会毫不犹豫地让自己先走。一抹微笑悄然绽放在绿萼嘴角，转眼间铁铧特性已经加持在黄鹤莅身上，还附带了“柳絮”的加速以及回避效果。抱定死拼决心的黄同学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绿色倩影掩在了身后――享受速度加成的，自然还包括了生死簿小姐自己。
“从一开始，我有听过你的任何指示么？”耳边响起这句低笑声的黄鹤莅已经来不及阻止绿萼，眼睁睁看着那抹绿色冲向赵公明的铁拳。“还不快滚，记得找伊人姐替我报仇！”
心高气傲的武财神自然听不得后面半句，鼻孔中往外冷哼一声，“这么多年了，地府之人依然是这么死脑筋。原本还以为你这个嘴硬的小丫头有什么新鲜花样，闹了半天还是灵力自爆这种老套。”说话间，曾在封神之战中大放异彩的缚龙索已然祭出，登时将绿萼捆了个结实，后者的所有预想也全部打了水漂。
就在此时，一道金光疾速穿窗而入，准确地击在了赵公明脖颈之上。后者明显是处于祭出法宝的短暂硬直时间，加上这金光的速度实在太快，即使是堂堂正神也着了道。原本就直冲过来的黄同学趁势突袭，一个凌空飞踢让武财神飞过办公桌，坐回了老板椅之上。然后，此人再次将仍处于束缚状态的绿萼护在了身后，嘲笑地冲着赵公明问出一句，“你疼么？”
“我说这偷袭的套路怎么这么熟，原来是你这条混帐东西。”完全无视胸腹处的鞋印，以及某虚张声势男的挑衅，财神大人却是先将偷袭自己的那道金光拢在了手里。场中的另外两人也看到了它的真面目，居然就是先前突然消失的那尊招财猫！
“看来这个东西就是你们悄悄讨论的瓷娃娃了。你们也都见到了，这东西并非与我一路，财神尚且分文武。下界民间传说里，我好象还顶了个瘟神的虚衔。何况似这般被暗箭伤中的，当年我方并非只有咱一个人――哦，你现在应该已经不记得了，这话算我白说……不过无所谓，想要查它的来历，我已经施好法咒，跟它走便是。谁的黑锅谁自己背，好久没活动，老胳膊腿经不起喽……”
随手将招财猫往二人面前一丢，本能上前一步去接，免得东西摔碎的黄同学惊讶地发现，那家伙居然漂浮在了空中，上下晃荡着。抬起头来，椅上的财神也已然无影无踪了。
“居，居然逃了？”从绿萼嘴里也溜出了这句异口同声。
大厦楼顶天台，日头即将西沉，武财神的身影逐渐浮现，在他眼前早有一名男子负手而立。“辛苦你了，财神大人。”
“少来这套，你坑我这笔帐咱们以后再算！你只说那小子千年以来尚未觉醒，可你同样没提醒我，那东西居然也被人抹去灵识弄下凡来了。”
“谁知道历史会重演呢，财神大人。再说您也算报了当年之仇，细枝末节部分就看开点吧。”
“以那小子现在不足全盛期一成实力的状态，纵是我胜了又有何了不起。何况，你真放心让他自己去……”
“那也是他的宿怨，不是么？”
这些头顶上的对话，还在财神办公室萎靡不振的二人自然听不到，黄鹤莅帮绿萼解开缚龙索的时候，才醒悟到赵大神居然连这件法宝也没有收回。再多瞟一眼，落宝金钱也原封不动地呆在地上。正在莫名其妙之际，室内再度闪起金光，刚才半空里晃来晃去的招财猫居然改成直飞，转眼间从墙洞穿了出去。联系起财神最后那些话，事实上惨遭殴打的黄同学只能勉强拖着伤躯缀在其后。绿萼虽然没受什么物理伤害，但先是挨了落宝金钱，后来意图压缩灵力自毁的时候又中了捆龙索，情况一点不比黄同学乐观，只能落回黄鹤莅身上歇息。
刚刚追出大厦，就与“迎面而来”的连锋碰个正着，这厮居然带着伊人和妙儿在门口不紧不慢地闲庭信步。狼狈不堪的两位当然先发制人，质问前者为何接到电话还来的这么晚？回答是赶上堵车高峰，许哲半路又逃去动物园血拼，因此耽搁了少许时间之类的鬼话。眼看招财猫快跑的没影，于是黄同学放弃追究，继续跟了过去。一般人眼中既看不到招财猫，也看不到三位生死簿小姐，于是在路人眼中，是狼狈不堪的黄鹤莅同学在头里狂奔，衣冠楚楚的连锋在后面紧追不舍，于是基本上断定前者欠了后者很多钱……
没多长时间就跑过了环岛，太阳越发西落，飘在前面的招财猫却放慢了速度，显得颇为不满的样子，虽然这只是出自后面几人的猜测――你能指望一个瓷制的东西改变表情么？――但是明显围着环岛慢悠悠打转的行为也实在很难解释成其他原因。黄鹤莅靠近它的时候就飘的快些，连锋多迈几步的话，招财猫反倒骤然减速，有时还耍着赖往回飞。结果就是能被普通人看到的两位仿佛不适应红绿灯一样，卡在安全岛和斑马线之间动弹不得。
正在局面僵持不下之际，路边39元自助好伦哥里闪出一大票膀大腰圆之辈，侧开的玻璃门内也随之飘出招待员怨恨目光。酒足饭饱的那群人自然毫无察觉，大呼小叫地争执着该谁买单的问题，转眼间就走到了黄鹤莅的前面。黄同学的精神完全维系在前面的引路者上，某张粉红色的纸片从他眼前飘过都没有发现。可尾随其后的连锋就不可能这么迟钝了，这张百元钞票尚未落地的时候，上面“1999年”这类小字都被他瞄了个清清楚楚。说时迟那时快，黄同学只觉得背后劲风掠过，再回头时就只见连锋以一个标准的系鞋带姿势蹲在了马路正中。
其实当时黄鹤莅也有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他清楚地看到连锋今天穿的是无带皮鞋。结果被后者以“遭汽车尾气迷了眼睛”敷衍过去。黄同学一心扑在瓷娃娃上，于是就接受了自己先走这个建议，紧跟招财猫而去。值得一提的是，后者速度比刚才最快的时候又增加了少许，而且放弃了绕圈直冲而去。
妙儿跟着黄同学走了，伊人则留在了连锋的身边。“那东西好象比想象中还要聪明一些，居然这么快就了解到了你的弱点。”
“少说风凉话了，两面都有胶……”
已然失去后援的黄鹤莅开始觉得周围景物略有些面熟，追着跑着好象撞进了一个之前肯定来过的地方。等到此处主人现身，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这位勉强也算熟人，正是那几天前惨遭他和绿萼群殴的邙山派张大牛仙师。耳边那几处青肿尚还历历在目，只不过这次好象没有手下跟随的样子。黄同学登时松了一口气，然而却发现身边的绿萼和妙儿处于万分警惕的状态下。“至于么？不就是老道士装时髦打着把阳伞么……等等，伞？”
率先打破场中沉默的是张大牛仙师，尽管他的声线表情动作无一不与上次大相径庭，而且他并不是对地府打工族开的口。在他目光停留之处，是已经敛去金光的陶瓷招财猫。“狗东西！居然没把你的灵识全部清理干净？咱刚下界你就带着人过来，还真会把握时机么……”看似随意的一掌下去，之前砸到财神脖颈上仍能安然无恙的招财猫登时片片碎裂。
这边的绿萼已经在悄悄给黄鹤莅讲解仙人下界的规矩。像财神那边差不多用真身直接出现的，大多是带着上级命令，时间紧任务重，为了提高办事效率不得已为之。而上次收拾张天师的时候，自然可以确定他老人家也不过是一介凡人。所以眼前这位仙人定然是私自下凡，而且好象连夺舍都没来得及使用，便被他们抓了个现行。只不过就算是暂时附体，计算上能发挥的实力也未必弱到那里，而且还要视下凡大仙本身的修为而定。眼前这位，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本身姓吕，虽说是千年不见，真君您也真是贵人多忘事。”好象是个神仙就具有看透人心的基本配置，刚想跟绿萼参详一下眼前大神的身份，就被人家开门见山抢了先。“减肥药、感冒药、毒蘑菇。安非他明、麻黄碱、致幻剂。天宫里喜欢摆弄点丹丸符水的，除了老君可就只剩区区在下了。”
黄鹤莅瞳孔一缩，某个名字在心头一闪而过，“瘟神吕岳？”
“正是！”张大牛原本应是浑浊暗淡的眸子忽然一亮，与黄同学的视线对个正着，后者的脑中顿时轰然一声，如遭雷殛。一幕幕莫名其妙的古装场景如走马灯般闪现在眼前。
罂粟壳、摇头丸、搀杂而成的冰毒成分。原理简单的“混毒”手法，现代人动辄虚胖的身子，极易伤风感冒的体质――看似毫不相干的种种事实终于完美地串联在了一起，当年封神之战中失败的截教弟子大多都属山精野怪，尽管后来受封得入天庭，但这凡间终究全被人类占了去。数千年来人类修士更是动辄对妖类痛下杀手。眼见徒子徒孙遭受无妄之灾，天庭中有了位置的仙家却碍于天条无法下界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