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上次说的话,我不能当真了?”他嘲弄地笑道。
她微微脸红。“这是两回事,我的意思是你虽然很亲切,但似乎——似乎是很难接近的人。”
“你的话里有矛盾。”
“我……”宋静云再一次欲言又止。
她想过,也许因为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丑小鸭,所以当年,他不曾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也因此他之于她,永远是难以接近的、另一个世界的人。
“其实,我的确难以接近。”他道,谈话间,已经坐到她的床上。
她凝视他,他诚实的答案却让她疑惑。
“如同你所说,我是‘环球’不动产的原先生,是一个别人眼中高不可攀的人物。因为如此,人与我之间,一直存在一条无形的鸿沟。”
“鸿沟既然是无形,那么只要凭意志力克服它就可以了——”
“就因为是无形的,所以不可能凭我的努力挽回,就像人心一样。”
她沉默了,半晌,她怜悯地道:“原先生,我不知道,原来你一直是这么的不快乐。”
“什么意思?”他眯起眼、语调突然低沉。
“你有很多心事,内心理压抑了很多无法宣泄的情绪,而且那些情绪跟痛苦有关,是你不想去排解的——”
“你又自以为是生活的哲学家,或是心理医师了?!”他突兀地打断她的话。
“我只是把自已看到的,说出来而已。”她认真的回答。
“你时常像现在这样,‘自以为’看到了什么?!”转过脸,他的声音变冷。
对于他突来的冷淡,她疑惑不解。“你生气了吗?”
“生气?”他嘲弄。“你现在是用猜的?还是凭感觉?”她不再说话。
“你常常自以为是男人的心理治疗师?”他却继续往下说。“你应该弄清楚男人不喜欢被分析,只有女人,才需要心理治疗师。”说完话,他从她床边站起来,转身走到门口,准备离开。
“以前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她幽幽地道。原隽的脚步,凝固在门口。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白马王子、也没有白雪公主。没有人能无忧无虑过天堂般的生活,惟有通过考验的人,才能在破碎的现实中,找到完整的灵魂。”
他回过头,愤怒的表情挟著复杂的神色。
“你生气了吗?”她再问一次,语调依旧平静。
“没有尝过‘破碎’滋味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种倚老卖老的话?!”他撇嘴冷笑。
望著他,宋静云轻轻的摇头。“其实,我不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三岁的时候,我就失去了父母,十岁以前,我跟哥哥几乎以乞讨维生。”
“我很早就想清楚了,”她往下道,平静的口气,像在叙述故事。“如果一个人像我这样,从一开始就失去了,就能愉快的面对人生,不会怨恨老天爷,认为是命运亏欠了自己。因为当时才三岁的我,根本什么也记不住,就连亲生父母的长相也完全没有记忆。”
仰起脸,她笑望著他。“而我哥,他是先得到然后失去的人。虽然表面上他比我幸运,因为他记得爸爸妈妈,记得与他们相处的每一寸时光……但其实他活的很辛苦,因为愉快的记忆和残酷的现实无法平衡,所以,他才是那个背负十字架的人。”
原隽呆在门口,阴沈的脸孔完全没有表情,木然地听完她的话。
“我记得的,只有与哥哥一起同甘共苦的日子,以及许多曾经对我们伸出过援手、帮助过我们的好人。所以我很珍惜、更感谢老天爷……因为她总是在重重困境中,赐给我希望,这是金钱买不到的礼物。”迎视他阴鸷的双眸,她平静的结语。
“说完了?”他冷冷的问。
“我觉得……人生是考验,如果没有考验,成长就成为不可能。”她往下说。
“你想用这些话打动我?”他嗤笑,脸上没有表情。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人生际遇,而我是以这种方式面对的——”
“你的攻击性太弱了。遇到挫折而不反击,是因为没有能力。”他嘲笑。
“不是的,”她摇头。”我只知道,我一定要找到让自己快乐的方式生活下去,只是这样而已。但是如果我只想著攻击和怨恨,那是不会快乐的……”
他凝视著她,良久,淡淡撇下话:“那是因为,我们复杂的程度不同。”然后,他转身离开。
第五章
虽然吃了止痛药,肚子仍然间痛了一整晚,到了半夜,宋静云才迷迷糊糊的睡著。早上起床的时候,上班已经快迟到了。随便套了一件衬衫和长裤,她匆忙赶到公司。工地大楼前面停了几部高级房车,她知道原隽到工地来了。匆匆跑上楼,正好遇见原隽带著一行人,开门离开接待中心。
“那个——上一次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我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如果你觉得不高兴,那么就当做是我在胡言乱语。”来不及喘气,她抓住碰面的机会,把放在心底的话,一次说完。
他并没有回答,仅仅淡漠地,将视线自她身上移开,越过她身边。宋静云愣在门口,怔忡地望著地的背影……
“对了,宋小姐。”他突然回过头叫她。
“是。”她反射性地回应。
“今天中午你有空吗?”他问。
“中午的时候?”宋静云张大眼睛。
“……有的。”
“那么,午休时间我来接你,我想约你一同午餐。”
她呆住,瞪著他好半天说不出话。
“可以吗?”
“没、没问题……”深深凝望她一眼,他随即转身离开。
留下错愕的她,和接待中心内,瞪大眼睛的同事……
午休的时间一到,宋静云很准时的站在大楼门口。
“你很准时。”这是原隽看见她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我以为……你不会愿意再跟我说话了。”她答非所问,忐忑地凝视他。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一趟回台湾,与你之间似乎特别有缘分。”他道,口气很淡,眼神却始终重叠她的视线。
“可能是因为太多的巧合,让你有这种感觉。”垂下眼,她心虚地叹息。
事实上,她会到“环球”工作,除了想完成心愿,成为一名专业的不动产经纪人外,另一个理由,其实是不太“理智”的——这些年来,她一直希望能够再与他相见。这个期待埋藏在心底,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忘了,当初执意到“环球”工作的动机。这最初的因素,像是已经深埋在脑海里的潜意识,成为她思想、以及理念的一部分。
“世界上真有这么多的巧合?我很怀疑。”他冷淡的表情,显示他并不相信奇矶。
“你很难由衷去相信,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