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给大柱还连环画的时候,大柱接过连环画,看了看周围没有人,神情很神秘地问我:“想不想吃狗肉?”
我随口就说:“当然想,那还用说?”
“那今天晚上咱们弄只狗去?”他两眼盯着我询问道。
我一时犹豫起来。晚上出门虽然对我来说是常事,但那都是看电影、看戏之类的事情,有时也和大人一同去。现在晚上出去干这种事,只怕大人知道了不会放过的。虽然我也很想吃狗肉,但我考虑再三之后说:“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大柱嘴角一撇:“你个胆小鬼,这点小事你都不敢去。没出息。”
我最怕人说我这种话,大柱说的话立即把我激怒了:“谁说我不敢去?我是怕你弄咱村里的狗,将来事闹大了,不好收拾。”
大柱一笑说:“兔子都不吃窝边草,咱们咋能在咱村子弄?这次去河西弄。这次咱们用的是一种先进武器。”
“什么先进武器?”我有一种不祥的感觉,立刻想到了那个老鼠药。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已经侦察好了,兔牙家有条大狗,咱这次就把它弄了。”
一听要弄兔牙家的狗,我又来劲了:“行,那咱们啥时候行动?”
“今晚怎么样?今晚河西刚好有电影,是《卖花姑娘》,朝鲜的电影。咱们看完后就收拾那条狗。”
“还有谁和咱们一起去?”
“二猫叫上就行了,咱们三个人就行了。不敢再多了。不过还是要带上弹弓,以免发生意外。”大柱嘱咐道。
吃晚饭时,我边吃边寻思着如何给母亲说看电影的事情。母亲仿佛看出我的心思,在盛了一碗玉米糁坐到凳子上以后,开口说:“听说河西今晚有电影,你去不去?”
我心里一喜,忙答道:“去去,听说是《卖花姑娘》,我还没看过。”
母亲说:“听说那电影可好看了。那电影里的金姬姊妹可怜得很,姐姐在街上卖花,妹妹让地主婆用药把眼睛烫瞎了。”
我听了母亲这话顿感很惊讶,一不留神呛了一口玉米糁,呛到鼻子里去了――我没想到母亲还知道这些。我咳嗽了几下,缓过劲儿来才问母亲:“你咋知道的?”
母亲微微一笑说:“我听看过这个电影的人讲的。”
“说的对着呢,最后是她哥哥造反了,才给她妹妹报了仇。现在这个电影的主题歌很流行。”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是道听途说的,说不清楚。
我们正说着,院子外的大路上传来了大柱叫我的声音。母亲一听是大柱叫我,就有点不放心了:“你跟别人去,不要跟大柱去。”
“没事儿,不会有事儿的。”我急忙三口并作两口地喝完了玉米糁,拿了一个馍,夹了点儿腌制的辣椒,边走边吃地出了门。
母亲一手端着碗,一手扶着门,小声而清晰地在后边叮咛说:“早点回来啊,可别惹事儿啊。”
“知道了。”我头也不回地出了门,飞快地跑起来。
从我家门口到村子的大路上,大约有100米的路程,路的右侧是我家的自留地,是一片树林,长着高大挺拔的白杨树;路的左侧是一片墓地,长着扭七歪八的洋槐树。一到深夜,我一个人是不敢走这条路的。现在纵然路的两头都有人,我也还有有点害怕,为了缩短恐惧时间,我一手捏紧了馍,双腿飞快地跑了起来。不到半分钟,我就跑到大路上和大柱他们会合了。
大柱和二猫两个人在路上等我。大柱手里提了一个双截棍,二猫腋下夹着一卷东西。我伸手摸了一下那东西,粗粗的,是麻袋。我问道:“这个是用来装战利品的吧?”
二猫用手做了个手势说:“小声点,小心让人听见了。”
我们三个人立即风风火火地上了路。一路上,我们高歌猛进,一会儿是《游击队之歌》,一会儿是《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用嘴砍杀了一路,不知不觉就到了河西。路上也见到过村里的大人,但有意没有和他们走到一起,怕他们看出破绽来。
电影的放映地点在村子中央的一条道路上。一张白底黑边的银幕用绳子挂在路两边的树上,放映机放在离银幕十几米的地方。由于今晚没有电,放映员在村民的帮助下,正在踩着发电机(那时经常没电,所以从公社拉放映机时,一般都要一同拉上发电机)。很多人都搬了自家的凳子,提前在放映机和银幕之间抢占了有利地形。人们在黑暗中大声的喊叫着,好不热闹。发电机没有响的时候,我们都是焦急地等待,生怕发电机坏了,看不成电影。终于,发电机嘟嘟地响起来了,挂在放映机旁边的灯泡亮起来了,人群里响起了一片欢呼声,响起了一阵掌声,我们心中的希望也就此升起来了。
电影放映开始了。先放映的是一部中央新闻电影制片厂的纪录片,很短的,大约是十分钟。正式电影《卖花姑娘》放了两个钟头,但我们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好象只有半个钟头似的,这主要是我们平常看电影的机会太少了,一次看一部电影总觉得没看够,不过瘾。
电影放完了,人们恋恋不舍地散了开去,嘴里不住地叹息着:
“这电影太悲伤了,看得人直想流泪。”
“我都流了眼泪了,现在还想流。”
我们没有立即散去,围在放映机旁边看放映员收拾放映机。大柱放映机旁边捡起一段电影胶片,举起来隔着发黄的灯光看着,我们几个急不可耐地凑到一起望着那段胶片。待望到胶片上面有一个个小人时,啧啧称奇:这一张一张静止的画面在放映机上是怎样成了水流一般连续动作的画面,真是奇妙啊。大柱让看了两眼就收了起来,说:“别看了,明天再看,现在干咱们的正事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