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我们身上都穿上了棉袄、棉裤,脚上穿了棉窝窝,虽然身体的行动有许多不方便,但我们心灵的行动还是方便的。
又是一个下雪天。那个时候的冬天经常下雪,不象现在,动不动就是一个没有雪的冬天。起初下的雪是很散的小颗粒,打到人的脸上隐隐有一点儿疼,落到半黑半黄的路上白晶晶的,象撒了一路的白糖。不一会儿已转成了鹅毛大雪,地上早已是一片白茫茫,显得分外干净。姑父爷的那个小小的泵房独自伫立在村子南边洁白的原野上,土黄色的茅草屋变成了一个白色的蘑菇,让人联想到童话世界里仙人住的小屋。我、茶姑、李小霞几个人踩着厚厚的积雪,满心惬意地听着雪在脚下滋滋地响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泵房。
姑父爷打开了门,将我们让进去。一进门李小霞就捂了捂鼻子,皱起了眉头。茶姑也闻到了屋里那股怪异的药味,忍不住笑着说:“安老师,你家有一股药铺子味。”
姑父爷知道这个气味对长在农村的茶姑来说是无所谓的,只怕李小霞受不了这个气味,就抱歉地说:“小霞,我这里条件差,你可能适应不了。”
“没事儿,一会就好了。”李小霞勉强笑了笑说。
“安老师,这气味就是你研究老鼠药的气味吧?你在这种气味里受得了吗?”茶姑顺手捏起桌面上放着的一个小瓶子,一边端详一边问道。
“研究个啥呀,瞎折腾。你别动这个瓶子,小心中毒。”也许是姑父爷后半句话起了作用,茶姑心里一怕,就将瓶子放下了。
李小霞在一旁环视着这间小小的屋子,发现炕头上有一本破旧的发黄的书,拿起来翻了翻。原来是一本繁体字书。
姑父爷把繁体字书放在外面,让我感到有点意外。
“安老师,这是什么书?”李小霞看着手里的书问。
“这是我从破烂堆里捡出来的。这书你们年轻人可不能看,有毒的。”姑父爷看李小霞问这本书,连忙解释说。
“有啥毒?”
“不适合年轻人读的内容。”
李小霞奇怪了:“不适合年轻人读的?老年人能读的,年轻人更应该读。你说的是不适合小孩读的吧?”
“对,也不适合小孩读。”
李小霞明白了:“噢,我知道了,是有男女感情一类的内容吧?”她又翻了翻书说:“这好象是一本戏,是古代的戏。大概又是才子佳人的戏吧?”
“嗯。”姑父爷似乎怕李小霞再问下去,不敢多说了。
茶姑一听是戏,来了兴趣:“啥戏?”
“《西厢记》。”
“《西厢记》?没听说过。”茶姑还以为是王宝钏和薛平贵的戏呢。
“安老师,这些东西可不能给小孩看,会把小孩看坏的。”李小霞简单地翻了翻那本破书,很快放在炕上,将两手轻轻地弹了两下,仿佛手上沾了尘土之类的东西,然后把手背在身后,在屋子里转悠起来,俨然一副革命干部的样子。
“对,对。我注意着呢。平常我都藏起来,今天没事干,要翻一翻,就没有收起来。再说,小孩不认识繁体字。”姑父爷给李小霞宽心说。
“谁说小孩不认识繁体字?我就认识。”我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喊叫起来了。
三个大人都惊异地转过头看着我。他们的眼神里,显然是说:你一个二年级学生,简体字都没认几个,还能认识繁体字?
我找了一个小棍子,在地上写了一个“”字,说:“这是‘这’字。”
他们三个人都大笑起来。姑父爷说:“你娃娃还行呀。你咋认识的?”
“我家有好多繁体字书,都是我爸上学时的课本,有历史、自然、地理等,可多啦。还有一本写孙悟空的,就是那个会七十二变的孙猴子。”我得意地说。
“那是《西游记》吧?”姑父爷问。
“不是的,我问过我爸。我爸说是《大闹天宫》,里边还有插图,是以前专门写给小孩看的。可现在为啥不让看这些东西呢?我觉得很有意思,看不出有啥毒。”
“小孩懂个啥?”李小霞瞪了我一眼:“那些都是些胡说八道,牛鬼蛇神,有好多封建思想在里面。你们小孩判别能力差,自然看不出有毒没毒。等中了毒就来不及了。还是别看。”
“那为啥还有《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连环画呢?”我想起书店现在还卖孙悟空的连环画。
“那是经过改编的,和《西游记》里不一样了,已经剔除掉不好的内容了,将有益的内容收集在一起,更精炼了。”姑父爷说。
我忽然想起一首民谣来:“那些书里还有一些民谣,我觉得挺不错的,觉不出有啥毒呀。为啥不让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