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了半天,案情却毫无头绪。秦宸已经上火了,再听到外面的吵闹声更是止不住的心烦。好歹他也是病人,没有漂亮的护士姐姐照顾,也就忍了。可是连个安静的养病环境也不给,这也太不厚道了。他忍不住扬声问道:“怎么了?吵什么?不知道爷病着么?!”
他的话音刚落,两个穿青色背子的中年妇人闯了进来。看见秦宸好端端的站在地上,她们倒是很开心,也不行礼就你一言我一语的叽喳上了。秦宸本来就不舒服,这会子听着这近在咫尺的吵闹是更是烦燥。只是他看着这两个婆子眼生,倒不好冒然责骂。只好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跟进来的几个小厮。
李忠是秦宸的姨表兄,也是几个人里面最年长的,他一面摸着被抓出血道子的腮帮子,一边喃喃的回话道:“她们是饼儿和针眼的娘,爷落了水,三奶奶就把饼儿她们打发到柴房了。她们的娘是管浆洗的,进不了内仪门。就来外书房探视爷的病情了。”
饼儿和针眼是伺候秦宸的小丫头。本来不叫这种名字的,却是秦家的四爷根据她们的面貌特征,特意给改了的。不过秦宸落水的时候,在附近伺候的却不是她们两个。秦宸想起那两个大丫头,忍不住又问:“荷香和藕凝呢?”
李华还在斟酌着怎么回话才合适呢,身后的赵隆儿已经冷冷的开口说道:“挨了二十板子,也扔柴房了。她们的父母还在东院罚跪呢!”
赵隆儿是秦宸二舅赵聪的大儿子。从小是跟在赵国基的屁股后头长大的,一向跟秦宸不对付,有机会总会捎带脚的给上他几句。
秦宸和他闹惯了也不在乎,只是觉得这两个妇人心烦。要是按以前那个温良恭俭让的脾气,他早就跑到上房替那四个丫环求情了。这会儿他却没那个好心,只是对着大管家的孙子,叫定儿的报怨道:“这外书房怎么一点规矩也没有了?我这里到罢了,要是老爷们的公文丢了该怎么办?”
别人只是觉得无辜。大老爷虽然是世袭的国公,却从来没有公事。二老爷的公事虽多,却不往府里带的。他们几个虽然在外书房当差,却因为岁数小,平时只是做少爷们的陪读,伺候一下笔墨,还轮不到他们管老爷们的事情。
方定儿一向机灵。明白秦宸这么说也只不过是想发落这两个婆子。刚才两个婆子仗着秦宸从前的性子绵软,待人和气,竟然不顾规矩硬要往屋里闯,他们自然要阻止。一番撕扯下来他也挨了两脚,这会儿还生疼呢!他回了家也是有人伺候的,什么时候吃过这个亏?
方定儿本来担心秦宸的善心发作,纵容了这两个人。听了秦宸的话他倒觉得省心,努了努嘴,小厮们哄的一声把两个婆子摁住了,连提带拉的拽了出去。
秦宸仰在弥勒榻上,转着眼珠子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方定在外边训人。直等到外边安静下来,他才轻声问道:“我怎么会在外书房?这地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你要我怎么休息啊?”
隆儿没有跟着大队人马出去,一直斜在门边看外边的动静。听见秦宸的问话,他回过头略带嘲讽的答道:“我们倒是想把你往内院送呢。就是怕把你送进去,你老人家再从河沟里冒出来!”
秦宸想起自己不明不白的落水,倒有些感激他们的用心良苦。看着爱闹别扭说反话的隆儿也觉得顺眼了许多。他笑了笑,随口又问:“你今天没事么?也不用练功?”
隆儿泄愤似的低声嚷道:“还没事?我昨天溜盘子踩趟子的,翻了二十来个院子!你还说我没事?!”
秦宸不懂他这是在唱哪一出,扭头询问的看向赵国基。
秦宸一出事,赵国基就让三个弟弟出去打探消息。隆儿为了查那个菩提子的来历,把府里常去南边办事的几家下人的家里都抄了一遍,却也没有翻出第二颗来。
看着一脸悻悻的隆儿,赵国基明白他白忙了一场。看着他发青的眼圈,满是血丝的眼睛,他也不忍心苛责他。温言嘱咐道:“那种东西本来就少见,没有才是正常的。你累了就回去歇一歇。”
隆儿打了个哈欠,摇头说道:“待会儿王家的四爷要来出诊,我要抓药的。”说着他扭头问秦宸:“五爷,你饿不饿?想不想吃曹婆婆肉饼?”
听见隆儿用了尊称,秦宸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口袋。隆儿比秦宸还大两岁,性格有些桀骜。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他甚至会拿拳头逼着秦宸,让他叫自己表哥。这会儿他会叫秦宸“五爷”恐怕还是曹婆婆肉饼的魅力。秦宸心疼银子,忙不迭的摇头说:“不饿!我什么也不想吃!”
隆儿冷冷的看着秦宸,用威吓的语气,轻轻的说道:“小五饿了,他要吃肉饼、玉露团还有杏仁酪!”
提起赵家的小五,秦宸一下子没了脾气。那位是不讲理的主,要是他想吃了,就算是你嘴里的东西他也会拿舌头勾出来。既然他要,那做哥哥的隆儿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想法子了。
秦宸看看脸色微红,不住的东张西望的隆儿,心里有些感慨。隆儿天资聪颖,又肯下苦工,丹田里的金丹虽小,走出去也够横行的了。以他桀骜的性格,还肯留在秦家,留在自己的身边做小厮,冲的可不是自己这气血两亏的小身板。秦宸想到这里也大方起来,指着红木书案的暗格说:“那你自己拿吧!”
隆儿见他大方,自己到犹豫起来,正挣扎的时候方定儿进来禀告:“三爷陪着王四爷来看诊了!”
说话间,秦宁领着太医院的王士宣走了进来。秦宁细高的个子,清秀的五官,看人时总是未语先笑,一副温洵可亲的样子。
王士宣是大太太未出五服的侄子,因为是亲戚又常来常往的,他随口客套了几句,就解开秦宸头上的绷带,查看伤势,又看了看秦宸的脸色,才问道:“五弟,你可觉得有哪里不舒服?”
秦宸因为王士宣行四,一直跟着秦宁叫他四哥的。见他问就老老实实的回答:“四表哥,我别的倒没什么打紧的,就是怎么想不起我落水的事了。”
王士宣听了他的话,扒开他的眼睑看了看,又杂七杂八的问了几个问题。才对秦宁说:“小五是得了失魂症,好在他忘得不多,倒也没什么妨碍。”
秦宁听了却急着说:“四哥,小五的失魂症必须得治好!你一定要想办法,让他想起那时候的事情来!”
王士宣露出为难的表情,他捏着颌下的短须说:“说起来这失魂症也没什么太见效的法子。就算是最有经验的江太医也不过是开些宁神的方子。我看五弟的精神还好,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有的事情也不能强求。要不我把江太医请来?”
秦宁听他这么说,反而觉得自己有些失态。秦宸失足落水,家里的几个长辈都发了脾气,内院的管事全部挨了罚。虽然没人教训他,可毕竟是他们夫妻在管理着家里的大小事宜,出了事情他们的脸上也臊的慌。他又重感情,对这个和自己一样生母早丧的堂弟一向看顾,自然想查出事情的真相。
秦宁知道自己急切了些,言语莽撞了。好在他是嫡母王氏养大的,跟王士宣也算亲近。忙赔笑央告了几句,求王士宣又给秦宸把了回脉,请他斟酌着开方子。
秦宸见王士宣坐在一边写药方。他到不在意自己的选择性失忆能不能治好,只是好奇地问:“四哥,你们太医院有没有牵机这种药?你知不知道它的来历?”
王士宣到听说过牵机药的凶险,也知道秦家的一些不为外人道的秘事。明白一向老实乖巧的秦家老五有了心结。只是这些事情却不是他一个外人能指手画脚的,叹了口气说:“你不好好养病,问这些做什么?”
见秦宸满脸的坚持,他只好敷衍着说:“我只听老前辈提过几句药名,药是从来也没见过更不知道这药的来历。”说完他一脸严肃的对秦宁说:“五弟有些发热,恐怕是落水的时候受到惊吓,积了心火。我开些清心宁神的药。”
王士宣站起身,见秦宸苦着脸看着写满了黄字的处方。他心里有些好笑,想了想还是泛泛的说:“五弟,那些东西是很难得到的。今上仁德,宫中有干天和的东西早就销毁了。市面上虽然有能致命的药材,可也不是谁都能买到的。一钱一两的买卖都要到官府里备案的!”
秦宁听了王士宣的话愣怔了一下,回头深深的看了秦宸一眼。才客客气气的把他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