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的几个小子簇拥着一个三等家丁嘻嘻哈哈的进了院子,李华落后他们几步,小心的跟在一个青年妇人的身后。看见中堂里端坐着的秦母,几个人都安静下来,低头垂手站在院子当中。
秦母一向看重方家人。见几个猴儿都规矩下来,她却觉得没意思,故意板着脸问方明道:“不好好在外书房当差,你们去做什么了?”
方明上前一步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才笑着回话道:“我们去拜访了一下街坊,听了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秦母也算是年老成精了,看他们的神情怎么会不知道中间的花样。秦母摇头无奈的说道:“猴儿也别和我打埋伏,有什么事情赶紧的说出来,不然。。。不然让你奶奶给你几孤拐。”
方明倒不觉得害怕,笑着应了一声。推着那个三等家丁说道:“这是荷香家的邻居。他在外院值夜的,白天的空闲多,到也看到了件新鲜事!”说着推了那家丁一把,督促道:“你说!”
不用说秦母也知道是什么新鲜事,她也没什么兴致听,挥手问道:“算了,我不耐烦听。你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现在在哪里就行!”
方明挠挠头,为难的说道:“那个男人说起来是荷香的表哥,叫顾北凉的。是从南边投来的,因为他长得好能写会算的,就让他做了采办,荷香被关起来,他就拿着个包出了门,到现在一天一夜了,还没回来。”说着他从李华的手里接过一方包好的手帕,双手举过头小心的说道:“这是我们在他家里搜到的,还把他媳妇一并带来了。”
秦母对事情已经知道了个大概。虽然不知道荷香为什么要构陷秦宸,想来不是觉得秦宸性子绵软温厚好拿捏,要趁着秦宸得了失魂症给自己和孩子搏个前程。就是有人教唆着想坏秦宸的名声。
秦母觉得没意思的紧,随意的用绢扇指了指凌秀,自然有婆子把手帕交给凌秀。凌秀打开手帕,有一只菊花形银钗正是秦宸生母的故物。还有一块蜜蜡的和合如意玉佩她却没见过,刚想拎起来看个仔细,一边的秦宝已经抓着藕凝,气愤的叫了起来:“这不是我给你的玉佩么?为什么会在别人家里?”
这下子连秦宸都觉得没意思起来。他无聊的四下环顾,见秦母正对着自己眨眼睛,忙笑嘻嘻的移了过去。
秦母低声说道:“这事情越来越没意思了,我没兴致管别人家的闲事,你说是不是该把她们打发了?”
秦宸倒也有此意,只是他又不想提那一百大板,只好推脱道:“可这到底是别人家的事情,我总不好插手的。”
秦母想想的确是不关他的事,只好哼了一声,问道:“难道就和我有关系了?你这孩子怎么变得这么滑头?”
秦宸抹了把汗,陪笑着解释道:“以前不是没有需要滑头的地方么?!”
秦母也不想深究,反而觉得他狡猾些也好。只是摆弄着绢扇,挑事似的问道:“就这么算了?你不想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秦宸愣了一下,腼腆的问道:“那。。。那老太太您中午吃什么饭?”
秦母看着还在揪着藕凝问话的秦宝。摇摇头,对秦宸说道:“不要怪你四哥。他的心性是想不出害人招数的。。。他也可怜!”秦母说着看了看外边的日头,嘟囔了一句。就站起身,一边朝外走,一边问大丫环紫苏:“今天厨房里备了什么啊?有老五爱吃的没?”
小丁氏被秦母的拔脚弄了个大睁眼。她又不敢质问秦母的用意,只好一头雾水的站在那里。倒是秦母心慈,走了几步站住脚说道:“老三媳妇啊。虽说你管家,可下人们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小丁氏虽然不知道秦母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却还能接受这个结果。她叹息着看了秦宝一眼,伸手扶住秦母的胳膊,恭恭敬敬的把人送了出去。
秦宸见大头目走了,他揉揉鼻子也朝外走。方勤媳妇忙拦住他,张口问道:“五爷,这事到底怎么处理?老太太和三奶奶都走了,你总得给个章程吧?”
自己的奶娘,面子总是要给的。秦宸看也不看荷香就轻飘飘的说道:“这下人的事情,我一个读书的少爷怎么管?要不问问秀姑姑。”
方勤媳妇看着秦宸带着赵国基施施然的出了院门。她不自觉的抽抽嘴角,回头看见凌秀心里头却敞亮起来,拍着手笑道:“可是呢,这东院的人事处分都是秀姑娘做主!这天太热了,我好像中暑了。。。得回家刮痧去!”
秦宝眨巴着眼睛,不明白怎么一会儿的功夫人就走了个干净。他见隆儿娘提溜着隆儿的耳朵也要退场,忙阻止道:“慢着!隆儿不能走!!”
隆儿娘白了若无其事的儿子一眼,对着秦宝赔着笑装糊涂问道:“四爷有事要交代隆儿么?可是要他拿什么东西?”
秦宝一下子抖了起来,他睥睨的看着隆儿母子,忿忿的指责道“你别打马虎眼!不说他对藕凝做的好事。就说他眼里没有我这个主子,怎么跟我回话呢?”
隆儿娘环顾四周,当时在场的人也走的差不多了。看看木着脸的凌秀,她心里到有了主意。顺手捏了隆儿腰间的软肉一把,谄媚的笑着说道:“爷是说刚才屋里的事情?那会屋子里乱糟糟的,奴婢到没听到隆儿说过什么。是不是。。。四爷听差了?!”
秦宝听得那个气啊,就算是空口说白话,可在场的也不止你们母子,这是你们想赖就能赖掉的?他出奇的忿怒,捏着藕凝的胳膊喝道:“藕凝,当时你也在。你说!隆儿怎么顶撞我的!”
藕凝当时半痴半傻的样子,那还顾得上听隆儿说什么。她本来就怕隆儿,今天再让隆儿折磨了一通,更是耗子见了猫一样。秦宝不问还好,一问她嘤嘤的又哭了起来。
秦宝气的肺都炸了。藕凝以前的憨态可掬,柔顺乖巧,全变成了窝囊、胆小、无用。他咬着下唇,脸色潮红的看着凌秀,压抑着愤懑,祈求道:“秀姑姑?!”
凌秀冷冷的看了隆儿一眼,轻声对秦宝说道:“四爷。藕凝的父母还在东院跪着呢!她们家倒是没有五爷的东西。可有几样物事却了不得。。。太太都唬了一跳,你还是先去劝劝太太吧!”
见秦宝青白着脸,拽着藕凝走了个飞快。凌秀不住的摇头。做主子的不仔细,宫里赏的东西竟然随便给人。做下人的也没成算,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什么东西都敢往家拿。。。她回过神来,见院子里能走的都走的差不多了,自己也觉得待在这里没意思,抬脚也想出去。
这院子里的那几个粗使婆子一看可不干了,忙拦住凌秀,赔笑着央求她给句话,好歹把荷香发落了。
凌秀回头看了看摊在地上的荷香,厌恶的皱了皱眉头。敷衍着说道:“你们谁有空,和外面的管事说一声。找一个不碍眼的院子,先把她们安顿下。要是那个顾北寒有回头的日子,就让他们两下里对质。不然。。。不然,过个十天半个月的,都撵出去就是!”说着,她合计了一下,不痛不痒的说道:“幸好五爷屋里没什么要紧东西。不然还得到衙门里递状子,请他们发海捕文书。”
众婆子见凌秀不紧不慢的出了院门。她们也咂摸出了些道道,明白以后秦家就没荷香这号人了。大家也松泛下来,倒不急的打发荷香,反而一个个的找了阴凉的角落,纳起凉来。
一直趴在地上的荷香这会儿才觉得有了几分力气。她也不管旁人,自己挣扎着爬起来,挪到屋子正中的方桌边,捧起桌子上还没来得及拾掇的瓜棱壶,不管不顾的抿了起来。她喝饱了水,坐在椅子上傻笑起来。
荷香的父母只是秦家的三等仆役,她因为长得好托人进了东院做了小丫鬟。她苦熬了几年,一直力求表现,想让秦家的爷们记住有荷香这么个人。可惜秦放父子对东院女眷的态度只能说是合乎礼仪,她自然没有机会。
秦敏倒是东院的主人,可是他眼里从来没有这些小丫头的存在。荷香表现了几回,只是挨了几顿板子了事。秦宝对丫鬟们一向上心,但是荷香却怎么也入不了他的眼。最后荷香只好委委屈屈的伺候起了秦宸,只是秦五爷是永远懵懂少年。虽然性子温存是个没脾气的,却也永远的不解风情。
人长大了总要考虑未来,好不容易熬出来的身份又成了她的累赘。有体面的管事总是顾虑她和秦宸的关系,不在乎这些的她又看不上人家。一来二去的她自己就有了心病,这点心思又不好和人说,只有她的表哥顾北凉看出了几分。
顾北凉年少时家境也算殷实,只是后来走了背字,才不得不离乡背井的投亲靠友。在秦家立足后给他配了个媳妇,他一直都不喜欢。和荷香投机倒能说到一起,时日常了自然有了感情。两个都是不肯委屈自己的人,顾北凉和荷香商量着要把秦宸屋里值钱的东西卷走,两个人远走高飞做长久夫妻。
顾北凉眼见荷香是走不成了。只好托人给她传了个口信,希望她自己保重,大家有缘再见。然后自己包袱卷卷,没带走一个老婆。
荷香的性格倒也泼辣,思忖着反正也活不了了,还不如搏一把。干脆趁着秦宸得失魂症的机会浑水摸鱼,说不定还能替自己和孩子谋一场富贵。她怕一个人不好过关,想起藕凝惯和秦宝拉扯,以为他们也出了轨。心一横,三言五语的就把藕凝拽到了船上。
荷香的目的虽然没有达到,可是命捡回来了,她到不觉的有什么损失。幽幽的看着脚底忙碌的蚂蚁,打起了新的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