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的影壁前面种了两棵芭蕉。方节跑进门的时候,就看见那倒霉孩子正抓着一片芭蕉叶,沿着叶子的脉络,把好好的树叶撕得一条一条的。
秦宸像是没听见方节清晰的磨牙声,只是从袖子里抽出一方丝帕,笑嘻嘻的递了过去。
方节知道自己红头涨脸的样子已经被人家看到了眼里,索性不再掩饰。只是好奇的打量了一番靠着影壁的黑衣人,就把目光投注到贼兮兮的秦宸身上,没好气的问道:“五爷你又想问什么、?是不是我不回答,这辈子就再也进不了这个院子?”
秦宸瞪大眼睛,很是认真的问道:“方叔你在说什么啊?你一个大活人,就在自家的院子里,怎么会说出这么不吉利的话来?你看国基,他这么老实的一个人,还有我,规规矩矩的一个书生。你怎么可以那么想我呢?”
方节看着这张还带着些稚气的俊秀脸庞。或许没有什么危险,可也只是或许。他想着一屁股坐到大门前的青石台阶上,没好气的说道:“你不就是想听实话吗?我实话告诉你,能翻云覆雨的我也见过几个。可他们加起来也不及你身后的那个家伙厉害,甚至连你口口声声说老实的国基都比他们强。。。”
他说着突然泪盈于眶,悲愤的说道:“敦哥儿过世了那么久,我们已经认命。你们怎么还不放过我们?就算你是秦家的子孙,可老太太待你不薄!再说,老爷、老太爷都是病死的啊!”
秦宸明白他是把自己当做了倚云斋的人。秦宸微笑,摆出了一副智珠在握的姿势,避开方节的话语,居高临下的问道:“方叔你是怎么看出来他们的不妥的?我看着两个家伙和别人也没什么不同!”
方节用那方丝帕胡乱的擦了把脸,又抹了抹鼻涕,才忿忿的说道:“以前敦哥儿和我们提过。你们这种人总想做出一副泯然众人的样子。可是皮肤却总是莹润有光泽,永远不会有额角带油、嘴角生疮的时候,永远是一副目无下尘的死样子。不管外边是否刮风下雨,不管穿的是云台履还是黑布鞋,就算是迈过泥坑,可鞋底鞋面依旧是干干净净的。。。”
赵国基把鞋底在芭蕉树边使劲的蹭了蹭,带着丝鄙夷推开秦宸,坐到方节的身边安慰他道:“方叔,你别管他!其实我们和你想的那些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方节不逊的扭着头,冷冷说道:“有关系没关系还不是你们说了算,我们只有糊涂着。。。不管真糊涂假糊涂都是糊涂!”
秦宸虽然还年轻,可也不想把大好时光用来听老男人发泄压力。他拽拽方节的发髻,轻声的问道:“这么说老太太也知道国基的事情了,因为这样她才不喜欢他的对不对?赵家五兄弟,只有老大不被优待。”
方节抬头,质问道:“你还在意老太太?!你放心她不会知道的!国基的不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也只是觉得他不妥。要不是看到你的这个朋友,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怀疑你们和那些人的关系。。。”
敖破冷笑着看看两个奸猾的家伙。一个充分的利用他人错误的认知,尽力的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另一个倒还有些良知,可也只是凉凉的看着,在骗子的戏演不下去的时候,才跳出来冒充正直的路人,开辟新的桥段。他是神仙,自然不屑于此。
敖破飘到方节面前,淡漠的看着脚底的蝼蚁,命令道:“凡人,把你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出来吧~~~”
秦宸、赵国基大窘。要说这招用在善男信女的身上,那是一定会起作用的。可是在一个无信仰者看来,就二的不行了。秦宸不知道方节有没有信仰,只是怕他从悲愤失落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又恢复成心机深沉的样子。忙蹲下身子,直视着方节的眼睛,抓着他的手臂恳切的说道:“方叔,我们和那些人真的没有关系。只是将要和他们打交道,想多知道些他们的事情。”
方节落寞的看着他,淡淡的说道:“可我只是个下人。五爷以为我会知道多少。敦哥儿或许知道的多些,可是他觉得我们糊涂着反而好。其实也是这样。。。我们连真正的仇人是谁也不知道。。。除了隐忍,又能做些什么?”
秦宸看着方节慢慢的站起,蹒跚的朝院子里走去,忍不住小声的叮嘱道:“方叔,这件事情别告诉老太太。”
方节没有回头,只是闷闷的问道:“你还在意她的想法么?你不是想替老太爷伸张正义吗?你再这么闹下去。。。她还能活多少日子?”
秦宸懊丧的咬咬嘴唇,低声说道:“老太爷与我无关。秦家的人我在意的只有汝儿,我现在的力量还不够,老太太。。。我没有为难谁的意思,只是想保护自己。”
方节慢慢的屈偻了身子,叹息着说道:“五爷你这性子还真像敦哥儿。他活着的时候也是这么誓不罢休的样子,哪怕把南墙撞破了也要按自己的意思走下去。可终究没个结果。。。”
秦宸好奇起来,紧走了几步,问道:“我真的很像他?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方节冷笑:“只有这种咬住不放的样子像他。敦哥是个善心人,虽然淡淡的,可最是怜老惜贫。。。可五爷你只是想着活下去,想着把所有有可能挡住你路的人全部推开!”
秦宸有些迷糊,目光询问的投向赵国基。赵国基却在东张西望,还是敖破好心的解释道:“他的意思是说你叔叔志向远大,忧国忧民,是那种安天下的人物。你却是自私自利,小鼻子小眼,连个屋子也扫不干净的家伙!”
秦宸咬牙,明知道从方节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来,可还是想卡住他的脖子,大声的喝问几句。
在他想动手的时候,方节又转回了身子,慢慢的通报道:“五爷你想去叶老爷那里,小的不敢阻拦。只是明天沈家姨太太要来拜访,你还是别走远了。。。说起来叶老爷是个善心人,只是脾气直爽,不喜欢别人和他拐弯抹角!”
沈家姨太太,是丁氏嫡亲的姐姐。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沈川的正妻。也是丁氏娘家人里头,少有的能让秦老太太多瞄两眼的人。可这两眼也不代表秦宸可以随意的在她面前晃悠。
秦宸的心思还在倚云斋,见方节话说一半又拍屁股走人,心里不满到极点。想借着神仙的威风叫住他威吓几句,赵国基却制止了他,淡淡的说道:“差不多就算了,何必弄得大家难看。”
秦宸不忿,狂吠“什么差不多就算了?影影绰绰的我什么也不明白!还大家难看?!除了我你说那个难看来着?这个世界怎么这么虚伪?连句实诚话都听不到!”
赵国基摇头,没好气的说道:“你又何必。知道秦永是病死的,你追究出是谁让他的病的有什么用?真要替他报仇么?”
秦宸扭头道:“我闲的啊!我只是想知道倚云斋的事情,他一句。。。”
赵国基淡淡的打断他的话,轻声道:“也够了。叶先生在倚云斋大概是个客卿一类的人物,他的身上没有太多的修炼痕迹,他妻子也是平平。。。下回见了他直接问你三叔的事情好了,只要不提倚云斋这三个字。。。希望他只会把你当做一个孝顺的小辈。”
秦宸苦恼的挠头,无可无不可的说道:“你要我只关心三叔的事情也容易。可是倚云斋的底细找谁打听?”
赵国基静静的看着敖破,轻声说道:“瑟瑟待在倚云斋的大本营。要是她连几个人名也查不出来,我们又何必听她的和那些人作对。”
敖破白了赵国基一眼,没好气的把国隆从角落里抓了出来,招呼也不打一个,扭头就走。
秦宸愠怒,就算是神仙也不能这么大样好不好,俺们还是预备役来着!
赵国基忙抓住蠢蠢欲动的秦宸,低声道:“你别捣乱好不好,他有正经事!”
秦宸不服的回头道:“什么正经事?不就是给瑟瑟打劫肉食么?”
赵国基不知道他是真实流露,还是在老朋友面前演戏。只能无奈的问道:“你的脑子不会转弯么?倚云斋的事情由瑟瑟来问,不比我们蒙头乱撞来的安全千百倍。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是个愣头青的脾气?!”
秦宸恼羞成怒,激愤的说道:“怎么了?我本来就是粗人,往来的都是一言不合拔刀就砍的兄弟!你让我跟谁婉转去?”
赵国基头一次觉得这孩子比小五还难缠,他摇摇头,好脾气的说道:“可是你现在处在一个贵族家庭,鲁男子不适合在这里生存。你合作点好不好。。。”
秦宸撇撇嘴,孩子气的问道:“你话说的简单,一天到晚的在迷宫里转悠,你受得了啊?”
赵国基拍拍他的肩膀,淡淡说道:“或许明天能有些答案。”
秦宸小声嘀咕:“那你说哪个是方叔的同伙,我可不觉得他有胆子当着亲家太太的面,把周姨娘扔到水池子里去。”
赵国基微笑,很八卦的猜测道:“或许是秀姑姑。她在秦家这么些年,总得有几段故事不是?”
秦宸嘿嘿的笑了起来,可是很快又忧虑的说道:“丁家那位七小姐不会过来吧?她一来汝儿就会跟我发脾气。。。你说我招谁惹谁了?我就见过丁七小姐的下巴和鼻孔,却因为她做了七八年的出气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