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大堤时,附近已经乱作了一团。大块的石材,一麻袋一麻袋的土方被人们肩扛手抬的送上了大堤。众人都是心急如焚的样子,根本没注意到秦敏黄町的到来,甚至有人粗鲁的呵斥着把黄瀚推到了一边。可就算是这样也制止不了江水的蔓延,不时有大股的水流从垒在堤岸的麻袋之间溢流出来。
李延吃不住阵势,惊慌的对着秦敏请求道:“大人,是不是派人把城里的百姓转移?再在地势高的地方垒砌一道堤坝?”
秦敏不是没想过这个,只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再说能走的恐怕早就走了干净。他咬牙看看已经冲进人群中的秦宸,大喝道:“这种时候有进无退!再有言撤者立斩!”
李延不敢再劝秦敏,扭头看黄家父子已经上了堤坝,他狠命的一跺脚,抢过身边人肩上的一块青石就冲上了大堤。
江面已经是扑天盖地的一片黄浊,虽然没有风,可是江水仍然卷起了大朵的浪花,大股的江水呼啸着一层一层的向前卷了过去,只留下一些散兵游勇朝着堤岸侵袭。
虽说侵上堤岸的江水已经没了那股骇人的声势,但是自然的力量却不是人类可以比拟的,众人拼死拼活的忙了大半夜水才稍稍的退却。
大家还是守护在堤岸上,默默的等着下一次的洪水来袭。到黎明时,众人已经身心俱疲,甚至有壮汉大张着身子,仰躺在麻袋上,大有随流水而去的架势。
黄町秦敏却不敢睡觉,只是勉强的撑着血红的眼睛看着江面。这时江上已经平静了许多,水流虽然湍急,却少了些声势,眼神好的甚至能看见滚滚的江水中浮沉着的杂物。
黄町静静的站着,或许自己逃过了一劫,或许下一次的灾难转瞬即至,可他已经没有了反应的能力,哪怕轻轻的动一下手指也是为难,只能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滔天的水势。
秦敏有心劝劝他,可一张嘴,嗓子竟然是火辣辣的疼痛,竟然连发声都是困难。赵顺晃悠着从堤坝下面爬了上来,默默的递给他一把陶壶。秦敏也顾不上好歹,也来不及歉让,劈手接过仰脖就是一大口,进嘴的却是带着淡淡咸意的盐水。
这时候也没有挑剔的条件,秦敏又抿了两口,才把陶壶递给了已经眼巴巴的黄町。黄町正要喝水,却听远处传来一声嘶哑的大吼。
一个泥人似的家伙从长街的另一头滚了过来,他一边跑还一边嘶吼着什么。在他附近的人听了都怔怔的丢掉了手中刚刚抓起的物事,脸上露出茫然的似喜似悲的神情。
黄瀚靠着一股蛮力,拨开众人从下面冲了上来,带着些兴奋,却又不胜哀伤的嘶吼道:“大人,黄桑口决堤了!”
黄町一脸的茫然,摇晃着坐到身后的一个沙包上,呆呆的问道:“黄桑口?在那里?是我们的治所么?”
这一问黄瀚也恍惚起来,倒是赵顺在秦敏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秦敏弯腰对黄町道:“在兴国军,是周陵周大人的辖地。”
周陵是周宗未出五服的侄子,跟黄町是政敌,跟秦敏也不对付。听了这话,黄町竟然冲着秦敏笑了一笑,刚想找几句场面话,堤岸上又传来一声尖利的惊叫。
黄町迟疑的回头,却见几个男子正纠缠着一个妇人。虽说这个时候不可能有什么事情发生,虽说这个时候的大堤上不该有妇孺的存在,黄町还是本能的想喝止什么,只是嗓子干疼的什么话也不想讲。正想让人过去看看,那群男子中的一个,却一个猛子跃入了江水中。
黄町不敢怠慢,忙领着众人赶了过去,那几个男子早已经愣住,倒是那个妇人软软的瘫倒在江堤上委屈的哭了起来。
到了眼跟前看着那一张张满是污泥的轮廓,秦敏一下子认出了一夜未见的儿子,他忙冲了过去,用沙哑的声音问道:“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跳江?是谁?”
秦宸怯怯的看了秦敏身后的赵顺一眼,喃喃的说道:“有人不小心跌进了江里,国柱下水去救他了。。。”
赵顺有些恍惚,嘴里甜滋滋的仿佛是昨夜茯苓糕的味道。他颤抖的伸出手,抓住一边静立的‘赵国基’问道:“真的?真是你弟弟?”见对方点头,他一下子咆哮起来,喝道:“船呢?去找船!快些,船在那里?!”他嘴里叫嚷着,手却说什么也不肯松开‘赵国基’
有人跑走找船,可更多的人却呆呆的看着江面,这么湍急的水流,等找到了船,谁知道人会漂到什么地方?
国柱在水里的身影还很清楚,所有人都惶急的看着他拼命的向前游动。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人的身躯时隐时现。
秦宸突然动了起来,他顺着水流的方向在堤岸上跑了起来。秦敏吃了一惊差点栽在堤岸的沙袋上,黄瀚忙把他扶住,担心的看着在木石沙袋之间如羚羊般跳跃的秦宸。
江水里,国柱已经抓住了那个落水者,一只手夹着他的身体,顺着水流斜斜的朝着堤岸游去。赵顺已然明白秦宸的意图,他松开‘赵国基’的手臂,喝骂:“蠢材!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去帮五爷做事!”
‘赵国基’有些憋屈,可是顶着人家儿子的脸,总要让做爹的骂个尽兴。便踉跄着朝秦宸跑了过去。‘
众人赶到时国柱已经把人救了上来。那是一个比他还要小一些的少年,显然是呛了水,萎靡的躺在堤岸上,任凭秦宸在他的胸腹部按压。
赵顺冲到国柱的身边时,正看见他一脸喜气的拧着自己的上衣。赵顺却觉得一股火腾的冒了出来,明明身上是脱力的感觉,可是怒意却指挥着他的右手重重的朝国柱扇了过去。
打得很重,国柱的左脸整个红了起来,他觉得委屈,嗫嚅着说道:“我救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