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敏已经醒了过来，虽说没有什么精神，可是也不像有大碍的样子。看见秦宸他长出了口气，冷冷的说道：“这回你得意了？没了船，你给我走也要走到金陵去！”

秦宸听他的嗓音虽然沙哑，可是中气还算旺盛，自然定了心。嘿嘿的笑了两声，就闪到一边让大夫给秦敏把脉。

请来的大夫看起来像是搁乡野郎中，切完脉说了几句“思虑过甚，有失调养，急怒攻心”之类浅显的话。就自顾自的开起要药方来。

秦宸习惯了高深的大夫，见这大夫没有那种云山雾罩的习气，便觉得他混事了些。等拿过药方，见上面除了金箔一味，全是莲子、菖蒲、白茯苓之类的草木，心里更是犹疑。可秦敏见了却没说什么，只是吩咐人跟着大夫去抓药。秦宸听了便把药方交给在外堂罚跪的‘赵国基’，虚踢了他一脚喝道：“还不快去！”

见秦敏和赵顺都是不哼不哈的，秦宸反没了主张，摸摸鼻子试探秦敏道：“池州的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该去金陵了，那里总是南都，这里的医生到底差点。。。”

秦敏却是不情愿的样子，不满的埋怨：“我病着呢。总要好好的将息些日子！”

秦宸偷眼看看秦敏，虽说脸色有点白，神情也很疲惫，可要说是真的病了又差点些什么。秦宸缩了缩脖子，小心的问道：“真的要病么？”

秦敏勃然，撑起身子抓起身边的一本书朝着秦宸就劈头盖脸的砸了下去，呵斥道：“什么真的假的？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把我吓死？！”

秦宸却不觉得事情有那么严重，国柱能从大江里把应璐救出来，自己又能差到哪里去？就算救不了人，自保还不是绰绰有余！还好一卷老子注没多少分量，他便老实的缩在那里任凭那卷书雨点般的在自己的头顶肩头砸落。

秦敏折腾了一整夜，胳膊腿都酸胀的厉害，活动两下他就没了气力。坐在床榻上喘息了一阵，突然问道：“你说黄家父子会是谁的人？”

谁的人？秦宸自然不会把最简单的答案亮出来，寻思了一会，试探着说道：“是六皇子么？他毕竟是嫡子，虽说皇上不怎么喜欢他，可是他有名分，又有皇后和林家的护持，想必聪明点的都会选他吧。”

秦敏似笑非笑的看着窗外，淡淡的说道：“虽说黄町明面上没有怎么样，可将来。。。”他说着仰躺在床上，哀怨的说道：“天下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我和黄町迟早都会对立的。。。”说着他脸上忽然露出孩子般狡黠的神情，低低的说道：“这些日子我也够显眼的了，总该做点什么让他觉得我不足为虑才是。”

听了秦敏的打算，秦宸的心里却有些堵的慌，忍了半天还是试探道：“难道说老爷早就打算装病了？”

秦敏仔细的打量着秦宸，别有深意的说道：“你不要小瞧了刚才那位大夫，南成北王。。。成功略可是皇上体恤黄大人，特意派给他的御医呢！”

听了秦敏的话，知道那个大夫是有来历的。秦宸又担心起来，可他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为难的看着赵顺。

赵顺轻笑了一声，靠前一步对秦敏道：“老爷累了一晚，又让宸哥儿唬了一跳，身体不适也是难免。只是现在哥儿无恙，想必老爷歇几天就能大好。。。有成功略在，我看这装病也不要再提。毕竟黄家一时半会的也不会和老爷为难。”

秦宸少年心性发作，好事的说道：“成功略又算什么？国柱装病的本事王家都发现不了，我看成功略也不见得有那个本事？！”

赵顺激灵了一下，脸色阴晴不定的问秦宸道：“国柱？装病？”

秦宸觉得事情有些不妙，勉强解释道：“不是，我是说国柱也学过些医术，说不定他会有瞒过成功略的法子的。”

国柱是被赵顺拽着耳朵提溜进秦敏的卧室的。他显然是很吃了些亏，一进门就委屈的揉着头顶，哀怨的看着秦宸。赵顺却不给他抱怨的机会，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给老爷把脉！”

修真的人对医理经脉总是熟悉的，国柱给秦敏把了把脉，便皱眉道：“老爷的身体损耗了不少呢！这一时半会的虽说不显眼，可要是不好好调理，将来也会是个麻烦。”

秦宸听了自然担忧，摸着下巴道：“那个成功略说老爷是思虑过甚，有失调养来着。不过我看他开的方子里倒没什么补药。”随口说着，嘴里就把成功略开的药方背了下来。

国柱斟酌了一气，才说道：“老爷前段日子多少有些虚症，昨天劳累了不说，再添了心肝实热。成大夫开的药虽说对症，可补益的药却少。。。再说金箔这东西还是少用的好。”

秦敏轻笑了一声，淡淡说道：“无妨，反正是汤剂，也碍不了多大的事。过两日再请他来诊次脉就是。”

秦宸听秦敏是真病，自然不再提装病的事情，只是盘算着下去弄些药膳来吃。赵顺却不肯放他们就走，问秦宸道：“来了南边这么些天，五爷不觉得我们家老大不对劲么？”

秦宸没想到一向不着家的赵顺能看出儿子的不妥，愣怔了一下，才心虚的说道：“他挺好的啊，一直都是那样神神怪怪的，有什么不妥？”

赵顺的目光在秦宸国柱的身上转了半天，冷不丁的问道：“以前老大没事也会把你们往水里踹么？”他说着讥诮的看着二人，问道：“弑主害弟！你们说我是现在收拾老大呢？还是等回家再说？”

秦宸和国柱深知不把这事情交代清楚，不管那个老大被收拾，最后倒霉的都是自己。可敖破的身份说起来却是诡异，真要老实的坦白，眼前这俩腹黑的中年说不定会因为猜疑，反过来收拾自己。

国柱不想试险，对着秦宸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看自己的头顶，看看那些隆起的螺蛳。秦宸虽然觉得国柱的扮相不赖，可还是很有义气的解释道：“这个不是真的国基，他是叶先生的学生，是跟过来保护我们的。。。”

秦敏倒是相信这个不是真的国基，却不信这个是特意来保护谁的，冷笑道：“这不是笑话么？！保护人能把人保护到大江里去？！”

秦宸想起敖破照屁股踢的那一脚也是牙痒，他也不相信那家伙有心保护自己。只是说实话也不过是大家为难，可是编谎话又很难瞒得过去。都说一个谎话要靠无数的谎话来圆，真是诚不欺我。秦宸只好半真半假的埋怨道：“他说江里的那两个人很要紧，非要我们去救他们。可把人救上来，却是两个小生意人！”

秦敏还是平常的样子，他也不说信与不信，只是茫然的看着从家里带来的水墨绡纱蚊帐，半天才嘱咐国柱道：“你是个心细的也有担待，不像你那两个哥哥，他们是好孩子可到底任性了些，将来宸哥的事情还是要靠你佐助。宸儿也是个任性的脾气，保不住有冲撞人的时候，要是你劝不住他的脾气，就要记着提醒他该防备谁。”

见国柱爽快的答应，秦敏脸上露出些欣慰的笑容。吩咐国柱退下后，秦敏嘱咐秦宸道：“你也别嫌我嗦，要不是你这几日锋芒太过，我也不用操心。说起来叶景青和黄町父子还算是正人君子，只是他们的心太大了，眼界太宽了，这种人为了自己的理想，可以眼睁睁的看着所有的人去死！为了你自己，你还是多防备着好。”

秦宸看着秦敏忧虑的面孔，不由的怔怔点头。明知道秦敏是真的在担心自己的将来，他还是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莽撞的问道：“老爷，你以前也这么叮嘱过二哥么？”

秦敏脸上有些惨然，苦笑着说道：“宇儿是内敛的性子，从来都不会和人为难。。。”他沉默了下来，盯着赵顺的眼睛，好半天才说：“我已经老了，没有从前的耐心也没有从前的磊落，很多事情我等不下去也不想再等！”

秦宸大概能猜到秦敏在暗示赵顺什么，或许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可是有了这句话他也不想再问什么，便起身恭谨的向秦敏告辞。秦敏也是累了，点点头，示意两个人一起下去。

看见两个人出了屋子，在院子里伺候的张兴忙行了一礼，便蹑手蹑脚的进了堂屋。赵顺一出屋子就显出了疲态，没再说话，只是塌着肩进了下人们的住所。

倒是国柱还有精神，挨着机会便进了秦宸的屋子。说起来这回他真正的露脸，就算是再有道心也终究是个少年，他也不管秦宸有没有精神，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絮絮叨叨说话。

听人说已故的顾侍郎是在湖里出的事情。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遇到了水贼，可是顾侍郎的死亡原因却是个谜。有的说他是喝多了学猴子捞了月亮，有的说是他的小妾和一个管事联手害了他，甚至还有人说他的小妾本来就是水贼的女人，水贼找他不过是为了报夺妻之恨。

国柱还小，对这些细故也没太多的心思，念叨了两句，又说起了昨天的事情。跟着秦家父子下江南的一共是十六个家人，昨天赵顺过来又带了两个伴当。秦宸的四个小厮都留了下来，赵顺的两个伴当据说现在还在高卧，秦敏的六个小厮也留了下来，只是四个年龄大些的陪着秦敏上了堤坝，这会都累得躺在了床上。只有封四带着他使唤动的三个仆役和两个买办走了个没影。

四个书办也跟着郑跑了。就算郑这回能躲过黄町的弹劾，想必他的将来也就是这样了。

国柱有一句没一句的讲着，秦宸便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头听着，只是两个人到底折腾的狠了，说了一会闲话，屋子里就传出了微微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