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宸不耐烦坐船,就把国柱留在了秦敏的身边,自己骑马回了开封。秦敏多少有些不放心,不过想到从杭州到临淮他也一样的赶过来,倒也释怀,吩咐了几句就把人放走了。
作弊总是要避讳众人的,秦宸不想让路人见识到仙家的法术,直到入夜才放开速度奔驰。回到东京时已经是上午,虽说有尹由之事前的传话,可秦宸还是想梳洗过再去尹庄。
去洛阳的游人已经回家,可竹园还是一贯的安静。出门的出门,上学的上学,就连刚从洛阳回来的方氏和小五母子都不在园子里,秦宸到乐得轻松。粗使婆子送进水来,他便把人打发去丁氏、秦母那里报信,说自己换完衣服就过去问安。
丁氏还是那副无悲无喜的样子,对秦敏的近况也不大关心,只淡淡的问了几句寒温,说了几句家里的情形,便是无话,只是冷冷的看着那四个姨娘在跟前罚站。
一家老小还是那个样子,秦宁和若曦还在苏州,小丁氏惦记姐妹淘,便陪着老姨娘回了城里。只有秦家的三姑娘,因为年龄小,丁氏去洛阳的时候怕她有个闪失,就把她留在家里,吩咐柳姨娘好生照顾。谁知道这些日子却是不好,爱哭不说,还常常拉肚子。
秦宸本想去看看她,只是看丁氏不在意的坐着,柳姨娘顾盼之间却是得色,他也熄了心思。略坐了坐,便要告辞。丁氏也不留他,又说了几句想吃什么,累不累,要多歇息之类的话就把他放了出去。
进了萱龄堂,陪着秦母的却是许久不见的云大娘。等秦宸行完礼,她才欠身笑道:“早晨我们二小子看见哥儿回家,我家那口子等不及就把我打发过来了!”
秦宸愣了一下,慢慢的坐到椅子上,凝重的问道:“可是那里出了问题?事情能糟糕到连尹姑娘也解决不了么?”
云大娘沉吟,半天才笑着说道:“都是铺子里的事情,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絮叨起来烦人。”
秦宸听了到轻松起来,轻轻的踮了两下脚,轻松的笑道:“孙家不过是普通商贾,要收拾他们不过是说句话的事情,又何必为这种事情挂怀?”
是啊,要是真能说句话就好了!云大娘苦笑,无奈的说道:“我们姑娘性子倔强,生意上的事情非要用生意场的手段解决。”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支金钗,递给秦宸抱怨道:“本来有了那些珍珠,铺子里的生意好了许多,谁知道孙记竟然卖了这种琉璃钗,价钱比珍珠钗还要便宜。。。”
秦宸看云大娘一脸的愤懑,却觉得好笑。不在意的说道:“什么琉璃钗,不过是沙土烧的,能值几个钱,怎么会有人去买?我记得出门的时候叮嘱过,要把玻璃的价钱慢慢降下来,只要降到底,孙记还能折腾什么?”他一边说着,一边端详着手里的钗子。
很普通的两股金钗,除了钗头上的红色五瓣琉璃梅花,实在是一点吸引人的地方也没有。这也到罢了,可偏偏是在这点吸引人的地方上出了岔子。虽说琉璃号称是佛家的七宝,可秦宸却看的清楚,这金钗上的物件连琉璃都算不上,顶天是一件玻璃工艺品。
假冒的东西秦宸也见过不少,要说比纯粹的假货更惹人厌的就是这半真半假的东西。想想这镶玻璃的金钗,简直和千娇百媚的石女,挺拔英俊的公公是一个等级。要说毁掉实在是可惜,勉强使用却呕心到不行,要眼不见为净吧,又没那肚量,实在是个粘手的玩意。
秦宸听着云大娘絮絮叨叨的抱怨,无非是玻璃作坊里又跑了几个人,这开封府里又新起了几家玻璃作坊,这些都是秦宸意料中的事情,也没什么可恼的。他从自己的储物空间里抄出一枚钻石戒指,一面用钻石的棱角在玻璃花瓣上乱划,一面笑嘻嘻的问道:“我走的时候说过了,那些玻璃制品的价钱最少要降到三成,现在降得也该差不多了吧?”
云大娘支吾了几声,尴尬的说道:“是降了三成。”
她也知道降了三成和降到三成是两个概念,见秦宸变了脸色,忙不迭的解释道:“哥儿也知道我们家老头子的脾气,作坊里的东西向来都是精益求精的。。。一下子降那么多,也对不起他们那番心血不是?”
秦宸还是恼火,靠道:“你们是修真啊!六根清净的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再说做点东西能用多少心思?”
云大娘也急了,急赤白脸的说道:“修真也得吃饭啊!再说修真也是有尊严的,劳心劳力做出来的物件,还没那些庸人做出来的东西值钱,你让我们情何以堪?”
秦宸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妇人糊涂,无奈的笑着说道:“大娘。这玻璃作坊本来也不是为了挣钱建的,我们想的不过多添一种生计。你想这么容易碎的东西,大把的银子让人家买回去,啪嚓一下摔了个稀巴烂,那不是坑人么?我知道你舍不得大叔的心血。可那么美的艺术,却要落到庸俗不堪的人手里,就算是再多的银子又能补偿什么?还不如把大叔辛苦做的东西留给知音人收藏呢!”
云大娘听得似懂非懂的,却觉得有理,只是心虚的嘀咕道:“易碎又怎么了?几万两银子的玉璧,到了我们姑娘的手里,还不是说摔就摔。”
见秦宸一脸的没好气,她忙收敛了脸上的不在意,赔笑着说道:“听哥儿的就是,我待会就让他们把价钱降下来,半价出售!看那些偷师的贼不心疼死!!”她恼哼哼的说完,又问秦宸道:“可这钗子哥儿你也得拿个主意,那伙俗人全当这是琉璃的东西。说是有佛缘,买的那个叫欢实!真正让人的看着生气,跟他们说这是玻璃的,那些蠢材反倒不相信,呕的人半死!”
秦宸仿佛能看见伙计们想诋毁琉璃钗却不可得的样子。想到那些伙计免不了存了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哀怨,反而觉得好笑。幸灾乐祸了半天,才摊开手让云大娘看手里的碎玻璃,说道:“那就让作坊里弄各种样式的珠子,穿成各式的门帘,放到铺子里去卖,价钱记得便宜些,我看三天以后谁还肯戴这琉璃钗?!”
云大娘听了喜笑颜开,恨不得立刻就跑回家去。她匆匆的对着秦母施了一礼,正要往外走,又想起什么,回头对秦宸道:“我们家姑娘是真的容不下孙记了!只是想用生意场上的法子正大光明的击败他们,才忍了这么久。这些日子她的脾气不好,哥儿你好好想几个法子,等明天去了好好劝劝她!”
虽说不明白为什么非得自己去劝,可秦宸也没有多问。只是答应着送云大娘出了萱龄堂。云大娘倒是还有话想说,却又忍住了,只是说尹由之在宫里,叮咛秦宸明天早点去尹庄。
回了萱龄堂,秦母还是心有不甘的样子,半天才呵斥了一声:“你小心了!别让人给你卖了都不知道!”
秦宸只是微笑,敷衍了几句,就被秦母撵到了后面的花园里。
若曦不在,后花园里也失去了往日的活泼。总是叽叽喳喳的小丫鬟们已经换了秋装,姹紫嫣红的在茉莉从中采摘花瓣,竟是连一个高声谈笑的也没有。
秦宸虽然纳罕,却也不多话,只是跟着淡竹进了汝儿的屋子。赵聪家的正在外间做针线活,见了秦宸她自然开心,满脸欣喜的就想开口说话。淡竹却悄悄摆手,轻轻的把赵顺家的拉出来屋子。
秦宸看这样子,明白汝儿最近的脾气不好。他也不问什么,只是顺着偶尔传出来的童言进了西边的书房。说是书房,不过是个坐卧的地方,秦家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可也没指望养出个女学士来,除了一些必须的功课,其他的竟是由着姑娘们的高兴。可就算是这样,汝儿也有好一阵子没动过针线,只是怏怏的待着。
一向顽皮的小五乖觉了许多,老老实实的坐在汝儿的怀里,眼巴巴的看着秦宸。秦宸轻笑了一声,挑了汝儿身边的一张玫瑰椅,欠身坐下,问道:“怎么,想若曦了?”
汝儿却没认可,只是玩着小五的阿福头,没精打采的问道:“我听说赵。。。去了六皇子那里做事,是不是以后他们就不在我们家里了?”
秦宸没想到她担心的会是这个,好奇的看了她一眼,笑道:“不好么?以后大家相处起来就不用这么别扭了!”
汝儿却只是撅嘴,没精打采的说道:“都说六皇子的脾气不好呢!再说。。。再说别扭也成了习惯,就算是以后他们的身份不一样了。那也是别扭啊!”
秦宸伸手抱过有些不耐烦的小五,往他嘴里塞了块糖安抚了一下,才取笑道:“你才多大,那里有什么习惯。身份再怎么变化,可血缘是怎么也改不了的!到了那里他们也是舅舅表哥不是?!说起来舅舅他们也没和秦家签过身契,老太太、老爷都没把他们当下人。他们离开秦家也是正常,怎么你舍不得啊?”
汝儿嗔怪的看了秦宸一眼,摇摇头,闷闷的说道:“他们去了别的地方,会不会被人欺负?”她说着犹豫了一下,一脸担心的说道:“就剩下你和我在这家里,那个人。。。会不会再下手?”
秦宸知道汝儿在担心什么,事实上这担忧连小五都感觉到了。小五从秦宸怀里直起身,安慰的摸了摸汝儿的脸庞,又大模厮样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顺势一口就咬在了汝儿丰润的下唇上。
这一口并不重,只是在汝儿的嘴上添了些水泽。秦宸看着汝儿晦暗难明的脸色有些担心,把小五放到了地上,轻推了他一把,吩咐道:“去吧,快去找你娘去!”
汝儿好不容易才定下心来。秦家并不是诗礼传家,没人和她说道那些三贞六节的事情,她自然不会大惊小怪的寻死觅活一番。只是年轻的女孩子到底脸薄,就算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可轻薄到底是轻薄!汝儿性子虽然刚强,却不会和自己为难,只是起身要找那死孩子算账。
秦宸却在她身后拉住了她鹅黄色的绸衫,闷闷的说道:“你知不知道。。。从前我也喜欢这么咬娘。小时候是觉得好玩,觉得那样做很亲昵。后来娘不开心的时候,只要我。。。她就会笑起来!”
汝儿沉默了好一阵,才慢慢的坐下来,悒郁的说道:“是啊,她一直都宠溺你。”说着她躁郁起来,扑打秦宸道:“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你这时候说有什么用?!”
秦宸没有挣扎,只是说道:“我也想忘记,可有的事情是灵魂的痕迹,有的事情却是身体固有的记忆。就算强迫遗忘。。。可是那些东西也会在某一时刻忽然的冒出来!”他站起身,怜惜的看着汝儿,慢慢的发誓似的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再让别人伤害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