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暴雨中驰骋。
离家的路程尚远,他们都饿扁了。
筠云瞧着雨刷刷去水渍,不时拿眼角偷觑心上人,着迷地欣赏他很阳刚味的下巴,又着迷地瞧他专注望着路况的那深邃的眼睛,瞧他直挺的鼻骨,还有抿着的嘴,她想亲吻。
“不行,太饿了。”她说,“那边,麦当劳!”筠云指着马路右侧。
车子右转,驶进点餐区,韩德纶买炸鸡可乐汉堡薯条。
将车子停在快餐店旁,他们打开餐袋,正要吃,筠云忽有主意——
“去那里!”这次指着马路对面,是旅社。
韩德纶想了想,也好。他的衣服湿透了,粘着身体很不舒服。发动车子,开向旅社。
小旅社铺着宝蓝色地毯,没有大饭店的气派,倒也布置得典雅温馨。柜台,红色花瓶里,放着一大束香水百合,空气里弥漫着淡淡花香。
他们登记住宿,领钥匙,号房,三楼走到底。
韩德纶推开木门,房间狭小,墙壁刷着白蓝两色油漆,老家具,电视机,床,茶几,绿色热水瓶,一盏台灯,鹅黄色灯罩,一片落地窗,米色窗帘。
筠云率先进去,她走去推开浴室门:“你快去换掉湿衣服,洗个热水澡。”怕他感冒。
韩德纶解开领带,脱掉外套,走进浴室。当里边响起哗啦啦的水声时,筠云打电话给张大志,她记得大志就住这附近。
“喂,我在百合旅社x号房……快,帮我送一套运动服,男生穿的。”
“干吗啊?”
“快——点——”筠云懒得解释。
半小时后,当韩德纶洗完澡,腰间系着浴巾出来时,筠云坐在床上秀运动服给他瞧——
“你看——”
“怎么有衣服?”
“我变的。厉害吧?”她笑得很得意。
“嗯,让我想想……”韩德纶抚着下巴,“该不会是张大志捐的吧?”
“嘿!你怎么知道?”
“在浴室都听到了。”
韩德纶将运动服放在床边,并不急着换上。他随意地坐在床上,擦干头发。筠云在一旁偷瞧他,她咽了咽口水。哇!他的身材真不是盖的,一定是因为常运动的关系,他的身躯精瘦结实,随着他擦头发的动作,牵扯的肌肉让她看得目眩神迷。
他坐在床上擦头发。
“有吹风机啊。”筠云插上吹风机,跪在床上,帮韩德纶吹头发。
在吹风机的咆哮声中,他感觉着筠云的指尖穿梭在发间,给他一种温暖的感觉。
“今天去公司顺利吗?”他问。
“还行。”筠云调整吹风机的角度,忽然看见什么,按住他颈后皮肤,“这里有颗痣!”
“有吗?”
“你看看我……”筠云扔了吹风机,跳下床,背对他蹲着,右手挽起头发,“我也有,跟你一样的位置。”
“是有颗痣,红色的。”韩德纶摸摸那颗痣。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她兴奋地转身,蹲在他腿间,“你知道人为什么会有痣吗?你听过那个传说吗?”
“什么传说?”
“上辈子相识的人,为了方便下辈子彼此相认,就在身上做记号啊!身上的痣就是为了方便相认。”
“哪有这种事,想太多了。”
她抓住他双臂,凑身打量他的脖子跟胸膛,鼻间呼出的热气,弄得他好痒。韩德纶好笑地,按住她一直靠近的脸。
“干吗?”
“看看哪里还有痣啊!搞不好又跟我的长一样的地方,我锁骨有痣……”挥开他的手,筠云瞧他锁骨,失望地说:“没有。我右肩也有痣……”又瞧他右肩,沮丧了,“没有……”
韩德纶干脆捧住她的脸,让她面对他:“我知道你有个地方有痣。”他望着她的眼睛,兴起恶作剧的念头。
“哪里?”
“肚脐旁。”
她困惑地说:“有吗?”
“你不知道?”
筠云掀开背心下摆,拉低裙头:“没有哇。”
“我指给你看。”
韩德纶将她捞上来,让她坐在自己的左大腿上,弯身检查她的肚脐:“奇怪,明明看见的……”
“就说没有,我自己会不清楚吗?你记错,记到谁的了?”筠云瞪他,这感觉不大舒服。
“我仔细瞧瞧——”他忽地起身,害筠云跌坐在床上。他将筠云双腿往下一扯,她惊呼,往后跌躺。
“喂!”
“找到了。”韩德纶压在她腿上,大掌按住她腰侧,注视那裸在衣外的、白皙圆润的小腹。
筠云笑了,搂住身上的男人。
她发现了,他撒谎。
事后,洗过澡,他们躺在床上,吃着垃圾食物。
她笑着,喂他吃薯条,他喂她吃汉堡。
“太颓废了,瞧瞧我们。”他抱怨。
“管他的。”她笑。
他说:“我从不在床上吃东西。”
她说:“凡事都有第一次。”
他摇头:“你把我带坏。”
她瞪他一眼:“谁先开始的?”
“你看——”他竖起他的食指,“吃得连手都油腻腻的,这种食物吃不得。”
“不怕!”她抓住他手,吮他的指头。他痒得笑了,想抽手,她爬到他身上,坐在他腰上。
“还有哪里油?我吃掉。”她啃他的嘴角。
他捧住她的脸,吻她……惟有爱情是这样的,不完美都变完美了。
炸鸡冷掉,他们吃得津津有味;薯条软了,他们吃得高高兴兴;可乐没汽,他们喝得兴致高昂。
惟有爱情是这样的……
老旅馆的小房间,被大雨困住还这样快乐。惟有爱情是这样,旁的不重要,那个人足以取悦一切。
打破谁的常规,推翻谁的禁忌,挑战谁的界线……最后没了距离,将两个不同的,变成两个相似的。
惟有爱情是这样的。
不完美的变美丽,少了的当缺陷美。最美丽的错觉,就发生在情人眼里。
早上十点钟的会议,筠云九点五十分就到了。她戒掉爱迟到的坏毛病,诚心诚意要努力,想争口气,不叫陈书亭看扁了。
陈书亭比她还早到,已经入座,正在整理会议资料。
筠云偷偷打量她的表情,实在钦佩。昨天她失恋,哭得好惨。可今日她一如往常,仪容整齐,表情如常。
筠云自问,如果换做是自己?她办不到,一定没办法像陈书亭那样保持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看筠云来了,陈书亭指了指右侧的位置:“坐吧。”
筠云坐下。
陈书亭检视文件,随口道:“昨天让你看笑话了。”
“不会啦。”
“虽然你跟德纶交往,但我这个人公私分明,你放心,不需要觉得不自在。”
“喔。”筠云松了口气,真明理,果然是做大事的人。
工作人员陆续报到,会议开始。助理将筠云昨日拍的相片贴在白板上,大家要决定筠云的封面造型。
陈书亭简单扼要地报告会议摘要,吩咐助理:“体重计。”
筠云困惑,要体重计干吗?
助理搬来体重计,还拿出皮尺。
陈书亭望向筠云:“现在起,我们会每天盯你的体重跟三围。”
天——筠云僵住,对啦,要控制体重,只能吃三种食物,可是昨天……昨天那么快乐,她忘了,还吃好多……
现在,全部的人等着。造型师、化妆师、美容师、企划专员……呜——筠云愣在位置上,冷汗直淌。
“筠云?”陈书亭催促。
筠云硬着头皮上。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体重果然精彩。
“四十九!比昨天重?”助理骇叫,又量腰围,“二十六?昨天才二十五!”她叫得像筠云犯了杀人罪。
筠云站在体重计上,呆若木鸡。
美容师翻开笔记本,摇头叹道:“来吧,我记录一下你的饮食,昨晚吃什么?今天早上吃什么?”
“炸鸡……”筠云口气虚弱。
“炸鸡!”只有三十七公斤的美容师惊呼,“几块?”
“五……”
“五块?”大家惊呼。
“除了炸鸡呢?”美容师表情嫌恶。
“嗯……薯条。”筠云低下头。
“小薯中薯大薯!”美容师震怒。
“米老鼠——”筠云开玩笑想缓和气氛,可是……恐怖,大家目露凶光瞪她,她赶紧改口:“不好笑,对不起。”
“还喝了什么?”美容师像在拷问罪犯。
“可乐。”
“喝可乐?”造型师快听不下去了,“早餐呢?”
筠云干脆一次招供:“汉堡,奶油吐司三块,咖啡,一片松饼……”跟韩德纶从旅馆回家时顺便吃的。
很好,很安静。
大家用激愤的眼神瞪筠云。
“昨天是怎么答应我的?”陈书亭瞅着她。
“对不起。”筠云惭愧地道歉。
美容师用力合上本子:“再胖下去,上镜头就不能看了。”她霍地起身,拿镜子过来照筠云的脸,筠云羞得拼命闪。
“你看你的脸,圆成这样!”
“对不起、对不起……”
造型师也过来,掐她臀部:“你看你屁股这团肉,没有自觉吗?这么胖怎么帮你挑衣服?”
“对不起、对不起……”
企划叹息道:“王筠云,你这样我们怎么把你塑造成少年杀手?还是要改变风格?”企划果然比较幽默。“不然我们让她走搞笑路线,对了,让她翻唱几年前蓝心湄唱的那首《肉饼饭团》!”
大家哄堂大笑。
筠云只好捧场跟着笑,但她面色越来越苍白,在大伙儿嘲弄的笑声中,她缩了缩肩膀,心坎凉飕飕。这就是光鲜亮丽人人羡慕的艺人生活?暗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