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天啊，这辆巴士上，居然挤了八十二人。很自然，这场意外成了成都的当日各大媒体关注的特大新闻，也成了全国轰动的特大新闻。

当场死去的就有三十人，余下的，三十五人病危，轻伤只有十五人。老娘算是万幸，在轻伤的行列。

说是轻伤，其实也相当严重，只是没有生命危险罢了。老娘的全身十三处伤口，头发和眼眉全部烧毁，腿肚里还残存了很多的玻璃渣滓。不过，老娘自己也觉得庆幸了，那么多生命瞬间就离开了人世，而自己，居然能活着，而且没有生命危险。她静静的躺在病房里，仰望着惨白惨白的天花板，自己是十分的疲倦了，可就是无法闭上眼睛，闭上眼睛，那个恐怖的场面就要出现，轰然的爆炸，突袭的大火，嚎叫的呼救，满地的血迹，升空的狼烟，还有那个渴望生的高大小伙子……只要她一闭上眼，这些场景就会滚动出现，让人窒息……

事情发生一个小时之后，快捷的电台和电视台媒体发布了这个重大的消息。芸芸参加的那个会议，即刻终止了，市里面的所有头头脑脑，立即展开了这个建国以来的特大公交车事故。媒体见面会、新闻发布会立即展开。似乎这些都是官方的事情，对于芸芸来说，内心充满了恐慌，她明确记得，这个时间段，就是老娘回家的时间段，她内心不断的祈祷：老娘啊，你可千万不是坐的那班车啊！她越是这么想，内心就越着急，越惶恐。

急冲冲的走出会议室，她忙不迭的拨通了卡卡的电话：“你现在在哪里啊？你见到了老娘了吗？”语气里弥漫了焦虑和害怕。

卡卡说：“怎么啦？老娘怎么啦？难道出了意外？难道真的就这么巧？”卡卡好像也知道了什么。

芸芸更加惊慌，连忙问：“你知道了什么？”芸芸也想求证啊。

卡卡说：“我刚才看到了电视新闻，里面说机场到市区的的公交车……”

“是啊，我们的会议都已经停下来了，领导们已经开始忙活这件事情了。你说，老娘会坐公交车吗？”芸芸其实不愿说最后一句话。

“这可说不准，不过芸芸，你记得不，上次她回来，是坐公交车回来的啊，她还说，不是钱的问题，公交车比出租车宽敞些……”是啊，卡卡也在极力揣测。

芸芸安奈不住了，说：“好了，卡卡，我这就去医院，你也去，我们分头去打听一下，记住，事先也和融融通通气。”

卡卡见芸芸如此焦急，连忙说：“芸芸，你开车可得悠着点啊……”

芸芸没有再回话，立刻启动了汽车，风驰电掣的驶向急救医院。

这人世间的事情，说来就是奇怪，越不想他发生的事情，就是这样不可节制发生了。人也奇怪，不知道真相之前，牵肠挂肚的害怕和担心，而知道了事情的结果之后，反而坦然了许多。老娘这件事情就是如此，当芸芸看到躺在病床上，已经面目全非的老娘那一刻，心，反而突然平静下来。

融融也来了电话。“芸芸，老娘如何啊？”

芸芸平静的说：“医生说，没有大的危险了，只是需要调养一点时间。”

融融说：“那就辛苦你们了，过两天我就回来，你转告老娘。”

芸芸内心突然觉得万分委屈，泪水居然流出来了。她知道，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姐姐的语气，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最小的妹妹，还有人怜爱的妹妹。她的语气突然就变了调：“姐姐啊，你可要早点回来的啊。”

“嗯，知道了，你也转告卡卡，我过两天就回来的啊。”融融对自己的妹妹们，似乎总是一副大姐的样子，而妹妹们，早已从骨髓里接受了大姐的这种姿态，而这种姿态，让妹妹体会到一种强大的温暖和安全。

出现在病床前的卡卡，显然也是理性的，即可接受了现实。回头就对芸芸说：“你问过医生了吗？会是什么后果？”

因为刚才与融融的通话，芸芸的眼睛里似乎还有泪水的痕迹，这多少让卡卡有些忧心。芸芸看着卡卡，说：“已经没有大碍了。”

卡卡怀疑的问：“你说的是真话？”

就在这个时候，护士进来了。吩咐道：“你们可以离开了，病人需要安静。”

卡卡放低了声音，有些央求的问道：“病人的情况究竟怎么样的啊？”

护士委婉的说：“已经说了几遍了，没有大的问题了，只是需要静养，你听明白了没有，可以离开了吧。”

芸芸和卡卡离开了病房，接待她们的大夫说：“这次事故的所有人的费用，全部是政府想办法的，你们也不用担心，只要配合医生，以亲人的方式配合就行了，一切按照医生的吩咐办。”

芸芸和卡卡不住的点头。这是，医院的门口来了大批病人家属，有的目光呆滞，有的呼天喊地，负责接待的政府工作人员耐心的解释，场面异常混乱。看着那些因失去亲人而变得绝望的脸，绝望的眼神，芸芸和卡卡顿生同情，走出的医院的时候，两人的眼里都浸满了泪水，谁也没有安慰谁，任凭泪水挂在脸上……

两人回到芸芸的住处，桌上摆满了迎接老娘的丰盛菜肴，不知道实情的保姆，兴高采烈的说：“怎么，老娘还没有回来，她最喜欢吃的清蒸鲈鱼快要好了。”

芸芸和卡卡没有说话，任凭保姆把所有的菜肴摆上了桌。芸芸控制住内心的伤感，说：“吃吧，老娘今天不能来了。”

保姆十分怀疑的问：“不是说回来吃晚饭的吗？”

卡卡说：“不回来了，吃吧。”

保姆诧异的问：“是不是晚点到，要不，我把鲈鱼存起来，老娘最喜欢吃了，我们吃了，今天晚上老娘就吃不上了。”

芸芸终于控制不住了，说：“老娘出事了。”

保姆一脸惶恐。

卡卡补充说：“就是公交车起火。”

保姆惊慌起来：“老娘人呢？人呢？”

卡卡说：“在医院里，没有大碍了。”

保姆火急火燎的说：“那我带上鲈鱼，马上去看她。”

芸芸阻止道：“不用了，不要给医院添乱，相信老天，老娘不会有事的。”

三个人在慌乱担忧的气氛中，草草喝了几口汤，这晚饭，就算完成了。

三人再次来到医院，老娘已经苏醒过来了，这让几个人如同在黑夜里见到了光亮。正当芸芸准备和老娘说话的时候，她的电话来了。“宝贝儿，你在哪里啊？”张非不知道所发生的一切。“我妈说了，她可想你呢？你看，能不能陪老人家吃一餐晚饭呢？”

芸芸没有任何表情的说：“我在医院，没有时间。”

张非急了：“芸芸，你出什么事了？在那家医院？我马上过来？”

芸芸的语气还是淡淡的：“不用了，在急救医院，我一会就要离开的。”

“到底怎么回事？”张非更加紧张。

芸芸说：“没事儿。”挂断了电话。

老娘吃力的睁开双眼，此情此景，她又能说什么呢？芸芸和卡卡上前，卡卡说：“您醒了，我们就放心了。”

芸芸补充说：“您好好养伤，现在已经没有大的问题了，我们赔你，好吗？”

老娘的眼角，挤出了泪水。一边的护士着急的说：“好了，你们不要刺激病人，现在病人需要稳定。”

老娘听清了护士的话，闭上了眼睛。当芸芸给她擦干眼泪之后，她再也没有流泪了。在她的内心世界，她希望两个女儿能在她的身边，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

病房原本就是一个安静的世界，所有人不说话之后，显得那样的寂静。老娘的眼睛，像欣赏艺术品一样，看着自己的女儿们，芸芸和卡卡，装着微笑的样子，内心有一种哭泣的冲动。

张非风风火火的出现在医院，见了芸芸，说：“你怎么啦，到底是谁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