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高高地挂在上头。
屋外,盖亚终于得到了休息,懒洋洋地饮着槽中的水,悠闲地靠在栏边,晒着太阳。红色的皮毛被梳理地鲜亮,仿佛高贵的血统不容人和杂质玷污。突然,见到了亲切的主人,懒散的眼中又闪出了几份神采。
叶秋落和邵羽洛一边交谈一边走着,话题自然是家乡的文字。由于是个人之事,便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下询问。聊着聊着便说到了那舞娘,但知也是二十来岁,几年前雷炽凝把她带进来的。其余的事,这个山庄的人也不曾过问,故而并不知晓。
很快地,来到一家酒肆,也便是先前美妙弦歌传出之处。正聊到那个舞娘就在其内时,忽然来了个名叫小蓓的丫鬟,说是有事找当家的。百般无奈之下,邵羽洛便随着那人去了。动听悦耳的歌声像长了翅膀扎了根,飞到了叶秋落的耳畔便驻足停留。
听着听着,叶秋落不禁哭了,眼泪不住地流淌。那是来自家乡的旋律!想不到在这儿也能听见。她提起衣襟,拭干了泪,撩帘入肆。
虽说是大白天,但就于此处的气氛,更胜似黑夜中的烟火,热情而美丽。最前头有一个很高的平面,隔开了众人与演出着的位置。虽没有强力的灯光照射,但依然夺人眼球。台下的欢呼声此起彼伏,也仍旧敌不过清雅的旋律在心目中的回响。
费了好些劲才挤到台下,叶秋落用红了一圈的眼眸向上望去。不知是由于动作变化之快,还是眼睛湿润导致的停滞,只觉得那声源竟似是一股蓝色的涡流,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大开大合。略带透明的丝质羽衣,在宝蓝色长裙的映衬下带来了深邃海洋般的澎湃与不禁。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使得叶秋落的耳边顿时感到了一阵轰鸣。台上的女子微微一揖,含笑谢幕,那一颦一笑都好看至极。而就在她尽情享受着观众给予的掌声时,不经意的一瞥让她触碰到了这双似曾相识的眼眸。
酒客们听完了歌曲便也自顾自地喝酒夹菜。台上的舞娘缓步下了阶梯,对着秋落一个微笑,双双离开了酒肆。
小常子和麻吉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四处乱跑。一会儿在草丛中嬉戏,一会儿呢,又爬到了树梢摘些野果。总之,好不热闹。他们很清楚,其实在这世上或许只要有彼此两个就足够了。每个人都是孤零零地来到世间,又孤零零地离开,很多人来了又走,再好的也只是过客,挥挥衣袖,什么都留不下。不过不管怎样,他们是幸福的,只要小常子能和麻吉在一起,哪里都是天堂。吃了睡,醒了吃,吃饱喝足,便开始溜达。
一转眼的工夫,眼前走来一个女子,是邵羽洛。她刚才吩咐好人轮流照看颜悠然,又通知了几位马夫关于明日去流喑池的事项。这不,刚停下来,就遇上了这两个小淘气。
于是乎,邵羽洛便自然而然地尽起了地主之宜,当起了他们的向导。一路的讲解不断,直到那一座猴山方才踯躅不前。据邵羽洛介绍,猴山是离羽山庄尽头的地方。若以她寨主府为中心,则入口和猴山分明地极于两端。小常子一字不落地认真听着,而麻吉则早已心猿意马了。第二次看到自己的同类,其心情,也许只有此刻的叶秋落可以理解吧。
话锋直转叶秋落。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很难得地,在异乡,昔日的族人见面。寒暄之中,叶秋落弄清了她的名字:沈呈焕,而他在这儿的舞娘名则是:冰水安蓝。年龄,只比叶秋落大两岁。两个人就这样径直地走着,速度不快,心中则同时有份相见恨晚的感觉。
“焕焕,那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听邵羽洛说是雷炽凝带你来的?”
“是啊,”沈呈焕找了一处坐下,双目遥望着碧蓝的天空,“那时,大概是四年前吧,也是他唯一失手的一次。他正要来这个山寨来盗取一批东西,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后来,不知怎么地在路上撞见了我,于是乎......”
两人亲密无间地交谈着。
麻吉与猴山上的小猴子们开心地嬉戏着,其中包括先前在“天堂”口遇见的母猴。小常子和邵羽洛远远地站着,望着那群无邪的生物,脸上笑容荡漾。
“其实有的时候,在一起时间的长短并不能代表什么。当你自以为你们将永远在一起时,分开的瞬间也将很快来临了。”羽洛看了看小常子,发现她依然定定地望着前方,微带着笑容。“知道么,所谓的给予幸福并不是一种拘束,不是必须永远地把对方留在身边。有的时候,更是让他离开,给予他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说着,又望了望她,叹了口气笑了笑,移开了视线,“也许对你来说这些都太早了,不过,你早晚会理解这些的。”
“我明白啊,”小常子的视线未有移动,却浅浅笑着答道,“我明白的。那种感觉我曾亲身经历过。就像那流水一样吧,本身来去匆匆。当你想方设法挽留的时候,它便悄无声息地与你越来越远。不过......只要珍惜眼前,只要我们自己开心就好,不是么?”
“呵呵......”邵羽洛又一次笑了,从未有过的爽朗和开明。
“其实呢,当时我也和你一样,认为凡是贼,不论是名叫‘小毛贼’还是‘夺还高手’都是罪无可恕的。然而,我们的确错了。有些人,我们是不能看表面的,就像那些伪善之人通常装出一副慈祥的模样,而有些被尘世所恶的种群,却一直在尽着自己的努力来谋求更多人的幸福。”沈呈焕注视着叶秋落血红色的眼球,淡定地说道,“也正是因此,在那事之后我决定留在这里。虽然在某些方面这里不如外面的世界,虽然在这里生活得不到所谓的荣华富贵,然而,在这里却没有欺骗。所有的人都本着最真诚的内心,拿出他最美好的东西献给彼此。就是因为这些,我选择做一个平凡的舞娘,让所有的人都获得自己的快乐。”说罢,缓缓起身,“来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斜阳低垂,转眼间,灰黄成为了主体的色彩。就算心智再成熟,身体上她始终还是个孩子。不知不觉,小常子已经听到了肚子的咕咕声。在肉体的催促下,拖着玩得疲累的麻吉,跟随着邵羽洛,踏上了回去的道路。心中不免有个疑问:为什么那只母猴会特意从这么远的猴山赶到入口处等待她们呢?
路上,远远地望见了河畔柳树下的两人。“秋......”小常子刚想兴奋地打招呼却被邵羽洛拦住了,冲着那双不解的小眼睛摇了摇头。
羽洛屋内,若冰和若熙还在欢快地聊着天,小常子与麻吉一进门便不顾一切地扑向了眼前的食物。邵羽洛无奈地笑了笑,便来到若氏姐妹旁坐下。“咦?叶秋落呢?”细心地若熙担心起来。“噢,她今天晚餐不回来吃了,一会儿我们几个给她留点就是。”
星空,河畔,柳树。两个人依然欢快地聊着,似乎已经淡忘了时间的流逝。从时间到空间,从马儿到星夜,仿佛大自然的万物都在她们嘴边。很久以前,沈呈焕也这样畅聊过一次,也就是雷炽凝带她来这的那一天。同样的,也是这片星空,这个河畔,这棵柳树。
“他这个人真的很奇怪,一般的人很难接近。但是,当你真正了解他之后,也许你就会发现,他根本是近乎完美的。而对于每一个人,他都有一份关爱之心。”沈呈焕望着天空,说得很陶醉。
“也许那是真的。”叶秋落轻声自语道。
“什么?”
“噢,没什么。那焕焕,你想家吗?”
“家?这里不就是我的家了?”
“不是,我指的是故乡。你不想回去吗?”
沈呈焕收回了远望的眼神,转过头来注视着叶秋落腰间的海螺,许久。
“家乡......是啊,遥远的海的那边,那个没有日落的地方。回家,我曾经的确想过,但回去了又能干什么呢?这个世界在几百年前发生的严重变化,让我们与那儿分居在两个时代。哎......”沈呈焕轻叹,“你年纪还小,也许不明白被人欺骗的感受。这个世界上只剩下的两片净土,一个是你的心灵,一个就是这里的土地。如果有一天,当你的心灵也不再纯净,那就回到这里,用纯净的泉水洗涤你的内心,用柔柔的柳枝带给你轻拂的舒适。”说着,有了些许惆怅。
“已经分成两个时代了么?我怎么不知道?”
“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小,在孩提时代就被送来这边。我们只知道家乡在那儿,只期盼着早日回去。但是,当你真正回去过了,就会发现那里的一切已经并不适合我们了。那时候,一起抱来的有三个,据说路上死了一个,也便就只剩下我们俩了。如果你真的想回家乡的话,就要想方设法改变这一切,让我们分开的时代再度重合。既然现状给了我们族人与这里的人民不平等的待遇,那么就请你来肩负起这个责任,作为脱离出来的高智慧人种。”
“我?为什么不是我们呢?你不和我一起吗?”
沈呈焕没有回答她,“记住,如果外面的人们都是煤炭,你依然要做一颗不被埋没的金子,闪闪发亮;如果那些人都是金子,就请你做其中最宝贵的一颗,等待被挖掘。然后,用你独特的光辉照亮这混沌的世界!”
叶秋落沉思了片刻,便不再问原因,只是低头答应着。
沈呈焕笑了笑,“看把你吓得,似乎说得太早了。不过既然我们是被挑选出来的,那就有不得不完成的使命。”说着指向顶上的天空,“看哪,那个方向就是我们美丽的故乡!”
秋落不语,心中却已瀚海泛滥。
就这样望着星空,腰间系着代表家乡的海螺,如同那美丽的传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