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夜，大家都知道这是最后一夜，但却没有任何人表现出一点哀伤。

屋内的人还是各自干各自的，只是有一双小小的眼睛，时不时地透过窗户的间隙望着屋外的两人。

如果说唯有的哀愁，大抵也就在此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似乎只是雷炽凝的一句话，一句看穿心底的话，“放心。”

也许他自己也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吐出这样的两个字，为什么自己要突然之间变得多情起来，但是……似乎被触动了最脆弱的那根神经，烟鹰在长时间的静默后一声不吭地返回雷炽凝身旁。整个动作是那样地慢，但雷炽凝分明地看见她用她的双手将他环住，紧紧地抱着。

雷炽凝有些不知所措，没有迎合也没有拒绝。他知道像烟鹰这样一个要强的女孩子，她此刻需要的只是一个安慰，一份依靠，一种寄托。他就这样等着，等待着那埋在似乎已被雨水沾湿的肩膀中的头颅抬起的时候，等着她将自己的心里话告诉自己。这一个动作，就像很久很久以前的他，和小莹一样。

“谢谢。”烟鹰终究还是抬起了头，用手拭干了两颊的水渍，“小莹果然没有说错，你的肩头会给人一种神奇的感觉。”她淡淡一笑，是一种赞叹，仿佛又饱含着别离，“其实，人活到这份上也就够了。”

雷炽凝不解地望着她。她似乎知道了什么，又似乎没有。

“烟鹰，你？”

“呵呵，我竟然也婆婆妈妈起来了。”烟鹰有些自嘲，“弦鹰说了，让你吃好饭就去找他，你看看我，却把正事给耽搁了。”

雷炽凝也有些恍然，适才念起被久置一旁的饭菜，不免有些苦笑，便迈步往屋里走去，再也没有了进食的心情。

“雷炽凝！”烟鹰又一次叫住了他，这一次，真的很像诀别，“为了小莹，为了你自己，好好干吧，不用管我们。”

雷炽凝怔了怔，又斜眼睨着屋顶上方垂落的雨滴，一言不发地进了屋。

愈发阴暗的环境中，借着些许光亮，弦鹰把大伙都叫到了一起，商量着最后定下的计策。此时，已是雷炽凝进屋与弦鹰密谈之后了。

最终的计划大致是这样的，雷炽凝与铁翼十三鹰总计一十四人于原定的子时一同出发。在此之前，需把小常子妥善安顿，不宜让其牵涉其内。再者，出于颜悠然三人尚且下落不明的缘故，便对计划进行了略微调整。即十三鹰先去万劫牢救人，而雷炽凝则在宫内搜寻颜悠然一干人等。基于流喑前辈所述，水晶的力量最有可能在日出之始展现，故需所有人最迟寅时需聚于一处，牵制曹霄，并想方设法从其身上夺取其余水晶，利用水晶之能阻止其野心。

会议结束，小常子在门外啪嗒啪嗒地眨着眼睛，看着从房间里走出来的人群。见到雷炽凝的时候，她当即跑至径前，想要问出个所以然来。而雷炽凝呢，笑着牵起了小常子的手，两人并肩向小常子的房间走去。

漆黑的房间，雷炽凝点起了火，是烛火。小常子乖乖地躺在了床上，盖上被子，傻傻地望着眼神复杂地坐在床边的雷炽凝。

“傻孩子，睡吧。再不睡，天很快就要亮了哦，那样的话……”突然雷炽凝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有太阳。

“小雷哥哥，悠然姐姐她们怎么还不回来？”

“我也不知道，一会儿我就去找她们。”

“我也要去！”

“别淘气了，早点睡吧，天一亮兴许她们就回来了。”说着雷炽凝俯身吹熄了蜡烛，在黑暗中离开了床榻。

“小雷哥哥，”小常子特意把脸蒙在被子中，使得声音有些模糊不清，“其实，发生了什么我都知道的。”

“我知道你知道！”雷炽凝突然停了下来，爆出了这样一句话。看来这句话已在心中憋得太久，久得自己难以承受，“你就不能把自己当作一个普通的小孩子吗？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一切瞒不过你，但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够开开心心、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答应我，以后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那个能力，做个单纯的小孩子吧。”

“我……哦。”

兴许忧虑的堆砌会让人显得焦躁，发泄一通之后竟忽然有了一种舒心的感觉。“小雷哥哥，对不起。”小常子小心地从怀中摸出了一枚透体发亮的玩意儿，伸手向雷炽凝的方向递去。幽暗的房间就好像被突然注入了一道光，明异的白色诠释着凄惨与哀伤。

“这……”雷炽凝不由地为这白色的光芒惊叹。移动了脚步，双手接过那个神秘的物件，“这是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觉着也是个水晶吧。那天你不在，流喑伯伯就把一个神奇的锦盒给了悠然姐姐。你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本来全都被软泥覆盖着，但是后来了，悠然姐姐用水冲洗了好多次，它竟然变成了这样一个白色的水晶。大家都不知道它有什么特别的用处，于是悠然姐姐就把它当作护身符送给了我。”小常子的言语有些急切，生怕漏说了任何一个小小的细节，“现在，我要把它送给你。小雷哥哥，明天一定要活着回来呀！”

不知道何时，她已经掀开被子扑拥在了雷炽凝怀中，似是别离又倘是终曲。

雷炽凝长舒一气，又微微作笑。怎么了这是，为什么每个人都变得这么敏感？我又不是一定回不来了。不过是否能够平安归来，还真的仍旧是个未知数，一个谁也改变不了的宿命。

“好了，出发吧，这是一场谁都输不起的战役！”弦鹰一声令下，十四个人就这样出发了。八枚紫水晶，雷炽凝怀揣着所有的希望，在这争分夺秒的斗争中奔跑。他在找寻，找寻那三个“失踪”的女子，同时更在找寻那仅有的希望――曹霄身上剩下的拿三枚水晶。只是，当十一枚紫水晶的力量聚集起来的时候，真的能产生第十二枚水晶、与它那改变世界的力量吗？

“呵，看来没时间让我找人了。”雷炽凝自言自语，停下了脚步。望着远远背手站立的男子。

四更十分，雨还没有停。曹霄表情严肃地直立在皇城最大的广场，正对耀日宫的百祭台。百子献祭，对于最后的决战来说，百祭台的庄严是再贴切不过的了。看见雷炽凝的到来，曹霄没有任何惊讶，只是轻轻地皱了皱嘴角，用那浑厚不堪的嗓音尽起了地主之宜：“再等等吧，一会儿有个人要来见你。”

雷炽凝第一次这样地打量着曹霄，说心里话，他真的是个不可思议的男人。凡是邪恶都是需要智慧的，他竟能如此从容地穿梭在不同的角色中。如果存在神的话，他一定也会这样评价眼前传奇般的男子：他是一个好的谋略家，却不是一个好的臣子，更不是一个好的父亲。只是，孰好孰坏，谁又说的准呢？

雷炽凝在想，或许曹霄只是在单纯地给自己多活一会的时光，或许他是应该感激他的，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涉足了这场战争，兴许他真的能好好与这个男人相处呢。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曹霄这些天似乎老了许多，只是一种感觉。虽然说岁月对人的冲刷是可怕的，但曹霄仿佛真的已经站在了巨浪的尾端，用一个老者的忧郁去凝望时空的变迁。

雷炽凝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和曹霄说些什么，但是……

“准备好了吗雷炽凝？”曹霄似乎发现了什么，用审判者的语气消除了行将诞生的关切。

雷炽凝没有说话，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闪现到径前，再然后……

“陆枫，你干什么？！”

几天的磨练，造就了本能的反应速度，也正是如此，幸运地避免了陆枫致命的刺杀。但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对自己兵刃相向？

莫大的惊慌恐惧着原本就已疲累不堪的内心。与自己的兄弟搏斗，他又怎能下的了手？究竟，究竟该如何是好？

雨丝变得急躁起来，针线般地斜插在天际。猛地惊起一阵响雷，颤动着将死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