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黑夜包裹着的彼岸之馆的大厅里，陷入了一片死静。

不知过了多久，只是那闪烁在柜台上的烛火都已经燃去了一半。他忽然慌张失措了起来，甚至有些惶恐。额头已经冒出了密密的冷汗，那坐在轮椅上的小女孩，虽然看起来很友好，但语气中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先生，看完了吗？那按照约定，请给我你的幸福吧！”蓝染依旧端正地坐在轮椅上，面带着微笑。她仿佛从出生下来就一直是如此美好的微笑着。他看着她那眨巴着的大大的眼睛，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

“什么幸福……什么意思？什么同等的代价？我、我不要了……”他吞吞吐吐地说，扔下那本小小的黑色簿子就转身要走。并且他的心里，极其地想立刻逃离这个奇怪的地方。

眼看面前就是大门了，可是又那么遥不可及一般。他迈开了最大的步子，拼命地开始跑。

他拼命地跑，可是仿佛却丝毫没有移动过。门还是就在前方，一点也没有靠近过。

怎么回事？他开始琢磨，可是时间不允许他琢磨。他仿佛从眼角的余光里看到了一道红光从身旁擦过，然后就看到德希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先生，我们彼岸之馆有规矩。凡是客人开口点出了想要的东西，就不能再后悔了。”德希尔不带一点语气地说。

“我……我真的不想买了！”他很清楚自己的声音也在颤抖。什么通往幽冥的道路，什么彼岸之馆，什么永恒的生命。根本就是乌托邦！根本就只是传说里才有的地方，根本不可能存在！

“已经……来不及了。”他听到从身后传来了声音，那声音那么空灵，就这样硬生生地钻进他的耳膜，强烈地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然后，他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地失去了意识。

德希尔优雅地俯下身在男人脖子上留下了两枚桃红色的牙印，并且将自己的手指划破，以自己的血沾染上了男人因为恐惧而发乌了的双唇，结束了神圣的“初拥”仪式。

“小姐，请上楼去休息，这里我来处理就好了。”嘴角还残留着一点殷红的印记，德希尔站起了身，跨过男人的身体，来到了蓝染面前。

蓝染摇了摇头，她挪着轮椅来到了这个倒在门边的男人身旁，细细地打量着他的上下。他面孔上狰狞的表情，还有他那双已经汗湿了的粗大的手。

她伸手将项链取了下来，那海蓝色的宝石在她纤小的手掌上显得更加闪耀明亮。她伸出了一只手，放在了男人的头上方，口中念念有词：“英杰，麦莫勒，斯蕊拉！”

顿时，一团紫色的光随着那句好听的咒语从她口中念出而会聚在了她的手掌之中，几缕丝状的粘稠体从那男人的脑门里被抽了出来，渐渐融入了那一团紫色的光。不一会儿，蓝染又转过手将紫色的光融进了海蓝色的宝石中，那宝石就如同一只贪婪的邪灵，竭力地吮吸着一切可能从外界获取到的能量。

很明显的，这是一种在神界被列入了禁术之中摄取他人意识的仙术。其实在很久之前，这系列的仙术都并没有被禁，并且还属于很高阶的仙术。因为这些都是曾经兴旺一时的贵族――麻宫德雅氏族的专属仙术。可是蓝染可以使用，而且她懂得的宫廷禁术远远不止这一种，因为她正是这个氏族的后裔。

“把他送去客房吧，等他醒过来之后再送他离开。”蓝染轻轻地说，那声音仿佛只有她能够听见。她用力地捂住胸口，感觉身体突然乏得厉害。原来……只是这样简单地使用一个仙术，就已经快到了自己的极限，这根本就是蓝染所最始料不及的。

“小姐，你又勉强自己了。”德希尔找来了厚厚的毯子为蓝染盖在了腿上，希望这样能为她多保存一点点温暖。“如果让佐邪知道了，她会很担心的！”

“没关系……你别告诉她，她便不能知道了，不是么？”

“……你总是这样。”

“我只是在努力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罢了。抽走了他所有的回忆，或许对他来说也应该是一件好事。世界就是如此奇怪，人类那么脆弱，可是他们的精神力量却很强大……”蓝染努力让自己挤出一个勉强地笑容，可是却越来越困倦，似乎只在一瞬间，体力就透支过度了。她静静地仰着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养神。她感觉胸前的宝石散出了一种寒冷的气，那股气就在最不经意的时刻透过她的毛孔钻进了她的身体，带给了她一些力量的同时，却又带走了她身体里残留的温度。

德希尔重新回到了那男人的身边，她撩起衣袖单腿蹲下了身，轻轻抓紧了那男人的衣领，毫不费力地便将他整个儿地拎了起来。

她把男人像货物一般地扛在肩上，三步并作两步地就跨上了楼。二楼房间的布局很拥挤，狭长的走廊两边全是门对着门的房间，走廊上没有灯，只在走廊尽头处微弱地闪烁着一盏壁灯，可是那灯光却丝毫负荷不起这整条走廊的亮度。

她来到了靠左手边的最后一间房门前，推门走了进去。房间比看上去的要大很多，放了好几张一尘不染的床。德希尔将男人随意地放到了一张铺着白色床单的床上，然后舒展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她知道，等这个男人醒过来之后，他会拥有永恒的生命，可是他的后半生也只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因为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是不会懂得如何才算生活的。

想到这里，德希尔却摇了摇头。她想起了蓝染的话，或许就真的如同蓝染所说的那样，丢掉那些痛苦的记忆，人类才能更积极地去生活。而她作为一个永生的血族，是无法了解的。

待德希尔再一次回到一楼来的时候，大厅里多了另一个人。她愣了一下，然后微笑着热情地迎了过去。

“佐邪，你回来了。”

佐邪抬起头与德希尔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她将手中的金属箱子放到了地上，然后脱下完全被雨水打湿了的斗篷。虽然这样的场景德希尔早已看得司空见惯，可是只要每次当她想起黑色斗篷下面包裹着的佐邪的身体是那样纤瘦，看起来那样地若不经风，她的心中就容易泛起模糊的疼痛。

“你今天看起来要比以往都累。”德希尔说。她走进旁边用橱柜隔出来的厨房，取出了早些时候磨好的咖啡粉和咖啡壶开始煮咖啡。那香醇的味道弥散在空气里，瞬间温暖了这空旷的空间。

“也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点以前的事。”佐邪来到了蓝染身边，静静地打量着这个仿若已经睡去了的女孩。她的眼睛静静地闭着，长长的睫毛微微翘起并颤动着，实在是可爱到无可救药。

佐邪就这样一直看了很久，直到德希尔递过来了温热的咖啡。

“今天怎么样？”佐邪喝了一口咖啡问道。那苦涩却又甘甜的液体流进了她的身体，顿时给她找回了一点知觉。

德希尔耸了耸肩：“和往常一样……”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小姐不过才刚睡去，刚做完一笔生意才显得有些累了。她本来也是想要像平常一样等你回来的。”

“没有关系，以后也是一样。我回来得晚的话，你可以先照顾小姐回房休息。”佐邪伸出纤细的手指在空气中水平地划出了一道紫色的光，再顺着光画了一个圈。紫色的光很快渲染了整个圆盘，泛着幽幽的光芒。然后佐邪把咖啡杯放在了那光芒托起的圆盘上。

“嗯……尽管小姐很想尽可能多地在房间外呆着，不过她的身体还是最重要的。”德希尔会意地点了点头。

“没关系的，研究所那边就快有结果了。”然后她走到了蓝染面前，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她。在她怀中的蓝染显得更加娇小了，她静静地闭着眼睛，头靠在佐邪的臂弯里，更深沉地睡去。佐邪抱着她，绕过轮椅然后往楼上走去。

“小姐还很坚强，所以……你不会放弃的，对吗？”德希尔突然叫住了她。

她看到佐邪停住了步伐，却半晌没有说话。

“嗯，我不会的。既然我从死神手中将她夺了回来，便不会再交出去。”终于，佐邪还是说了出来。然后，她静静地抬起步伐向楼上走去，渐渐地消失在了楼梯的尽头。

佐邪就这样抱着蓝染走向了公馆的三楼。整个三楼就只有一间房间――那便是蓝染的卧室。

房间里很暗，佐邪抽出一只手来打了个响指，床头的台灯就如同感应一般地点亮了，柔和地将光芒撒在一尘不染的枕头和床单上。房间很大，空中悬浮着许多的水晶苹果，大小不一，晶莹剔透。稀薄的月光透过落地大玻璃窗照射进来，透过每一个水晶苹果折射出方向不一的光线，而不同的光线又交织成班驳的光影，甚是好看。

佐邪将蓝染轻轻放到了床上，熟练地从她的身体之下抽出手却也不把她弄醒。她就像是在做着一件经常做着的事，熟练而且轻巧。然后，她为蓝染盖上了被子，感受着蓝染那虽然虚弱却很平稳的呼吸，嘴角终于浮上了一丝微笑。

“再等等吧，就会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