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着干什么?我这个样子很奇怪吗?」挽着裤脚,花亭风扠手立着,咧开嘴笑。
「嗯,王爷这个样子很……平易近人。」想了半天,她总算想出一个比较贴近的词。
「你来得正巧,瞧瞧我的大作!」他兴高采烈地指着一台怪模怪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乔心好奇地打量。
这玩意儿儿像一个很大的木桶,盖子上却有一根长长的柱子,看不出是做什么用的,令人匪夷所思。
「这是水车。」花亭风解释。
「水车?」她睁大眼睛,「王爷,您别骗我了,水车是有轮子的,可这个……什么也没有。」
「它的作用相当于水车,都是汲水用的,把水从低处送到高处,灌溉农田。」
「既然已经有水车了,何必还要这玩意儿儿?」
「可是干旱时节溪河水量少,水车完全不能转动,发挥不了功用。」
「那就用风车嘛,风车也可以带动轮子汲水的。」
「万一到时候也没有风呢?」
「那……可以用牛或者驴来拉呀,我以前见过没有风、水又少的地方,不少百姓都用牛和驴来拉轮子,照样可以汲水。」
「牛和驴力量有限,况且也不是家家户户都买得起牛和驴的。」花亭风摇头反驳,「我就是要造一样既便宜、功用又大的东西,让百姓们一年四季都不用为灌溉的事发愁。」
「那样东西就是这个木桶?」乔心越发觉得奇怪,「这……怎么用呀?」
「很简单呀,只要把盖子上的这根柱子压下去,桶底的水就会自动升上来,这是因为桶里有气,气的力量不可小视,能带动水,到时候我们把桶装在溪河的低处,再在桶边装几根管子,连于田中,水便可被送到高处的田里,同样的原理,还可以用来汲取井水呢!万一遇上大旱,也能汲取地下水来浇田,岂不一举多得?」他很为自己的发明自豪。
「气?什么气?好端端的,桶里怎么会有气呢?」
「这世间有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气,隐藏在我们身边,只要善加利用,可以发挥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这好像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一时之间我这个小丫头也不明白……」皱着眉,她似懂非懂,「我只想知道,王爷您怎么好端端的却跑到西郊来研究什么气了?」
「因为我是北梁国叛徒呀。」他仍在笑,不过这笑中却抹上一丝淡淡的涩意。
「呃?」这……这跟他是不是北梁国的叛徒有什么关系?
这家伙也够奇怪的,哪有人自己承认是叛徒?别人做了类似的事,瞒都瞒不及,他倒好,坦坦荡荡承担罪名,而且还是在她这个不太熟的小丫头面前。
「你应该听说过我是北梁国的叛徒吧?」他又道。
「啊?我……」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我的确听说过王爷您是北梁人……」
「我不仅是北梁人,还是皇后的侄儿,‘西诚王’这个封号,本是我在北梁的封号,后来我投靠了南周,南周帝便赏了同样的封号给我,也算是对我的一种体谅。」花亭风脱掉蓑衣,花亭风坐到田边,目光望着远方,「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背叛自己的祖国吗?」
「呃……」乔心咬咬唇,「想必是那北梁国很不好,所以王爷您弃暗投明吧?」
「自己的国家不好,应该去设法改变,而不是背叛它,何况,北梁国也没有那么不堪。」
「那……王爷您总不会是为了荣华富贵吧?」她吐吐舌头。
「我是为了一个女子。」他幽幽道出答案。
「为了王妃?」她脱口而出。
「还会有谁?」他深深地望向她,点头。
既然为了蓝姊姊连自己的国家都背叛了,为何还要杀她全家?
这个男人,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为何这话中藏有许多矛盾?
可他的眼神、他的语气,又不像是在撒谎……
「我虽然背叛北梁,投靠南周,却发誓不在朝堂上为南周献计,这也算是表达我对故国的歉意,南周帝体谅我左右为难的心情,赐了乐阳给我,让我远离京师。不过,我虽远在乡野之地,却也不能一辈子当个避世的懦夫,总要想些法子,为天下百姓做一点事……」
「所以王爷您就发明这个抽水的木桶!」乔心恍然大悟,拍手道。
「对,」见她如此明了自己的心意,他微笑地答,「治国之策或许对一邦有利、对一邦有害,可这灌溉农田的水利工具,无论放在哪个国家,都是有利的,我要做的,就是对全天下百姓都有利的事──无论是北梁还是南周。」
乔心刹那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里有暖暖的感动。
她不懂什么大道理,亦对政治一无所知,可她知道,眼前男子所说的一切,如果真是他的肺腑之言,便值得她钦佩。
奇怪,蓝姊姊口中的花亭风不是一个阴鸷、狠毒、杀人叛国无恶不作、大节小节全失的奸邪之徒吗?
为何她亲眼看到的,却是如此胸襟豁达、见识不俗、心系苍生又气度不凡的温柔君子?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过两天我京城的‘朋友’会来瞧瞧这个抽水的木桶,」花亭风又道:「希望展示的时候不要出什么错。」
「怎么,您京城的朋友也知道你发明这样玩意儿儿?」
「对呀,其实这样东西是在他的帮助下完成的,之前,他可请了不少精通农具的工匠帮我呢,呵呵,还资助了我许多银子研究此物。」
原来如此。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花亭风要抛下贵客跑到西郊来了──他是为了在向南周帝展示自己的研究成果之前做最后的测试,以确保机器不要出什么错,之后,这样新鲜玩意儿便可以借南周帝之手推行至天下,利国利民。
可万一失败了呢?南周帝会责罚他吗?
天空中压着一片低而厚的乌云,仿佛随时会渗出雨滴,压得人喘不过气。
乔心推开窗子,望着西郊的方向,本应该开心快意的她,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眼里满是担忧。
虽然一直对自己说,目前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天经地义的,花亭风有负于蓝姊姊,所以她替姊姊报仇,无论做什么都不嫌过份,可今天,第一次,她怀疑自己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