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顿堪称简陋的年夜饭。

乌鸡炖蘑菇，西兰花炒虾仁，蒜苗炒鳝丝，清炒鸡毛菜，红烧牛肉，再加一道“年年有余”的咸菜黄鱼汤，统共不过六个菜。

这是一顿足谓寂寞的年夜饭。

一个二十一岁的小女人，一个十九岁的大男孩，左数右数，前数后数，数来数去，怎么都只有两个人。

可是……

两个年轻人开了听啤酒，淡金色的酒液满在充当酒盏的小碗里，衬着素净柔美的青色描花，清澄明亮，便有了些讨喜的意思。

再用双手举起碗来，站起身，隔着桌子，郑重其事地对碰一下，浓郁的喜气，不知怎么地，就呼啦啦冒了出来。

宋允慧高中一年，大学四年，工作一年，已经六年没有吃过年夜饭啦。

至于木远，六七岁的时候在中缅边境的街头讨生活，讨到了当时顶了带头大哥的事、疲于跑路的孙坚口袋里。孙坚见他与自己失散的妹妹年龄相仿，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于是便伸手拉了一把。

后来……

后来孙坚送他去学东西，学成之后，又将宋允慧的事向他和盘托出。有再造之恩的大哥既然如此信得过他，木远自然尽心尽力。又因为是藏在最后的暗牌，所以木远和“老爷子”手下的人并没有拜交。这样，他认识赵志向野，赵志向野却是不认识他的。

这么算来，木远少说也已经十二年没吃过年夜饭啦。眼下被香喷喷、热腾腾的菜汽一熏，竟有些不争气的鼻酸眼热。

宋允慧瞧得清楚，心里猜到七八分，跟着开始发酸。却一字不提，只把盘子挨个往木远面前推了推：“木远你还在长身体，胃口好，多吃点，不吃白不吃呢。”

木远低低应了一声，开始埋着头可着劲往肚子里塞。塞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来，又把盘子推过去：“允慧姐你也多吃点。”

于是两人一起努力努力，加油努力，继续努力，歇一歇再努力……

……

……

“木远你胃口真好。”

“……我在长身体啊！”

◇◆◇◆◇◆◇◆◇◆◇◆

次日是大年初一，扫把针线都休息。宋允慧醒得一贯地早，小赖了会床，起身去吃早点。

木远一见宋允慧下楼，立马抽出一张报纸递上：“允慧姐，游戏的消息出来了！”

宋允慧接过来，只见头版头条一行火红的标题《城邦时代，元宵开启！》。下面是一些详细情况，主要宣传了技术上的重大革新：可以承载全球一百一十多亿人类同时在线。另外，游戏公司宣布对此次游戏的资料将不予公布，理由是资料太多，短时间内无法保证每一个玩家都能够接触到详尽的资料，为了尽快开放游戏，也为了保证游戏的公平，干脆保密。

她不紧不慢地看完新闻，放下报纸，冲木远点点头：“我知道了。谢啦，木远。哦，这个报纸记得给我留一份。”

木远眼见宋允慧依照晃悠悠朝早餐店那边走去，不由好奇道：“只有半个月了，不准备准备么？

宋允慧闻言止步，回过头，轻轻笑了：“有什么好急的。该准备的，早就都准备好了。”

――有机会好好准备，事到临头，却依旧手足无措，缺这个少那个，从而痛失良机，那是自作孽。宋允慧不是娇生惯养的，如何会允许自己犯这种错误？

木远微微一讶，续而恍然。

宋允慧吃过早点，一个上午就在花圃里翻整地方、晒太阳看书。中午自己简单做了点，吃完了小睡一会，起身后去那家中式化的西餐厅买了个甜点加一杯奶茶，然后泡在木远的书店里，翻不花钱的杂志。

木远放了张碟，把音量调小，回身看着宋允慧安安静静占着店里最好的位子，舒舒服服吃点心看书，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很安心。那些流落街头，那些拖着和自己一样高的枪支在阴晦的丛林里拼命挣扎的记忆，此时此刻，竟然都可以轻轻放到一边去。他想了想，蹭过去，开口问：“允慧姐，我也跟你一起玩《城邦》，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