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允慧回到家里，已经快晚上八点。她将游戏仓调成睡眠模式，躺了进去。

《城邦时代》的时间和现实的时间并不同步，而是四比一。中午十二点开的机，所以现在《城邦》的时间是第二天早上八点。之前老扎克演示了二十四种初级药水，宋允慧也就整整做了七十二瓶药水。仗着以往的经验，加上专心致志，没有一瓶药水失败，可是却也累得不清。

没有一瓶失败，说起来或许有些不可思议，其实很简单。这就像让一个智力正常的成年人算一百以内的加减法，一般情况下，自然是没有问题。一百道题，就算不检查，大多数人也能全部算对。

可是，若是一千道呢？一万道呢？永远不许出错呢？

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在漫长的成年的岁月里从不算错一次一百以内的加减法。区别只在于，有很少一部分人这么要求自己，而更多的人却不曾。

宋允慧，就是那种以永不出错来要求自己的“傻瓜”。

这种态度是认真还是古板，各人各有看法。而不管别人如何看，至少老扎克非常欣赏宋允慧这一点。下线之前，他不仅提议让宋允慧在他家的客房休息，还主动允许宋允慧直呼他的名，而不是继续称他为“尊贵的先生”。

所以，这一次上线，宋允慧出现在一间铜床柱乌光滑亮、羽毛枕细柔暖软的卧室里。游戏里的新的一个早晨已经开始，阳光正是明媚，斜斜打进窗子来，落在窗前的地板上，晕出一片暖洋洋的金色。

宋允慧微微一笑，对游戏仓的功能感到非常满意。目前她在现实中已经进入了睡眠，在这里，却是精神抖擞、头脑清晰。

打开卧室的门，走下楼梯，宋允慧看到了老扎克。这位小城里数一数二的尊贵人物起得更早，此时穿着一身便服，就在走廊的那一头、后院的阳光下。

“早安，扎克。”

“早安，艾米。”老扎克翻着手上的一本两寸多厚、羊皮纸包裹着封面的小册子，目光渺远怀念。“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宋允慧有美好的预感。她顺着老扎克的话往下说：“这是……笔记？”

老扎克微笑颔首。他合上那本册子，将它递给宋允慧：“是我年轻时的笔记。现在它是你的了。”

宋允慧连忙双手接过，向老扎克行礼：“谢谢您，扎克。”想起昨日老扎克示范时的认真专注，又受到目前的氛围的感染，宋允慧忽然生出一股冲动――她深深地鞠下了躬去：“谢谢您，老师。”

老扎克一怔，略一沉吟，随即默认了这个称呼。他重新仔细打量了一番宋允慧，欣慰地点点头：“好了，现在你该出去闯荡一下了。对了……”老扎克指指桌子上的一个小箱子，“把这箱货物，还有这封信带到城门口的提亚斯家的铺子里。”

宋允慧欣然应诺：“愿意为您效劳，我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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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亚斯家的铺子坐落在从城门通向广场的那条大路边，分上下二层，十分抢眼。对着街的店面外头，挂着一块巨大的招牌。招牌上画着两瓶六七岁小孩那么高的沸腾的药剂。一瓶橘红，一瓶深黄，正是初级生命药剂和初级物理护甲药剂。药剂下方写着一行金色的花体字：“提亚斯药剂店”。

宋允慧从街上走过去，远远看到药剂店门口进进出出不少玩家，就没有从正门进，拐进药剂店旁边的小巷，绕到后面，从系统附赠给新手的一立方米大小的个人包裹空间里拿出箱子，拎在手里，这才敲响了院子门。

开门的是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您找谁？”

宋允慧蹲下身，平视小男孩：“请问这里是提亚斯家吗？”她指指放在自己脚边的箱子，“我替扎克先生送东西过来……”

小男孩一听“扎克”两字，扔下说到一半的宋允慧，拔腿就往前面跑，顿时满院子都是他清脆的呼喊：“爸爸、妈妈！扎克先生的箱子来了！”

宋允慧莞尔，提起箱子，跟在小男孩后面，走进晾满了草药的院子，并随手带上了身后的门。

随着小男孩兴奋的呼喊，屋子里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厚实的靴子敲打在木楼梯上的声音。紧接着，还没等宋允慧走上几步，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穿着白绸衬衣、黑色夹层背心和帆布灯笼裤，系着粗布作坊围裙的男人，就出现在屋子门口。

这个手上还拿着搅拌用的玻璃棒的男人看了一眼宋允慧，确切而言，是看了一眼宋允慧手里拎的箱子，兴奋得满脸通红。他一把抱起小男孩，狠狠亲了一口，哈哈大笑着转过身便朝屋子里大声嚷嚷：“太好了，妮雅，我们的申请肯定没问题了！”

他的声音未落，一个年纪相仿的女人拎着裙子，急匆匆地跑了出来。同样是看了一眼宋允慧手里的箱子，她粲然笑成了一朵美丽的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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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亚斯药剂店的主人是诺林.提亚斯。他的妻子名叫妮雅，店里另外还有两个年轻的npc学徒。

双方简单地自我介绍之后，交割了任务，宋允慧接过报酬五个银币，正要道别，诺林微笑着抬起手，以一个“我有提议”的手势，止住了宋允慧的别辞：“你愿意来这里帮我们加工一些初级药剂吗？你也看到了，最近我们在收购草药，而我们的人手并不充裕。”

宋允慧眼中一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愿闻其详。”

“你得保证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这一部分我按照一瓶药剂十个铜币付给你劳务费。超过百分之五十的，我从利润里给你抽这样……”诺林伸出三根手指，“三成。药剂不同，利润有所不同，大约在二十个铜币到一个银币之间。另外，你可以免费使用这里的房间加工自己的材料。如果剂量大，则支付一下基本材料的成本费。你看，怎么样？”

基本材料也就是蒸馏水，和做药丸用的细面粉。蒸馏水的原材料是清洁的水和木柴，前者可以免费从井水、河水等饮用水水源里取用，后者一个银币一大车抢着有人卖；至于细面粉，由面粉经药研加工而成。馒头一个铜币一个，面粉能贵到哪里去？

所以，所谓收费，还是跟免费差不了多少。

宋允慧很清楚，这般的优待不是因为自己是个药剂师，而是因为老扎克让自己送来的箱子，以及自己和老扎克的师徒关系。提亚斯的人情是冲老扎克去的，之所以要让宋允慧收益，是因为让提亚斯一家找出其他致谢的途径恐怕会很难――他们和老扎克之间，社会地位和专业能力的差距不是一点点。

想清楚这些，宋允慧彬彬有礼地微笑行礼，真诚道：“对我们的合作，我充满期待，提亚斯先生。”

这回答不亢不卑、毫不得意忘形，却又含蓄得体地表达了感激之意。故而诺林闻言，眼中隐约有赞赏之色。

旁边的女主人轻轻碰诺林。诺林舒了口气，含笑望了他的妻子一眼，后者温柔地递上了一张富有光泽的契约纸。诺林拿起一支鹅毛笔，也不用蘸墨水，刷刷地写下条约。接下来，双方签名。

签名完毕，那张契约纸的光泽猛然涨起，光芒中隐约可见，一张由光点组成的契约被一只不知从哪里伸出来的手拿走。随即，光芒消失。再看桌面上，原本的契约纸已经变成了两张普普通通的、有条约和签名的合同。

诺林微笑，把其中一张收好：“赫尔墨斯（游戏里的商业神）永世在上。”

宋允慧也笑了，将另外一张收好：“勤勉、守信，永不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