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松开手,挪动两步,站在摩托车前,像刘胡兰那样倔强地仰着头。
真的,我一会儿就回来。林小芳她爸说。
林小芳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甩开胳膊,一巴掌扇在她爸脸上,清脆的声音像一件瓷器在地上摔成了碎片。她爸捂住脸,吃惊地望着林小芳,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接着,林小芳直起胳膊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她爸的鼻尖说:你要是敢跟我妈离婚,我非捅死那个开发廊的黄毛骚货!
夏国强把这一情景模仿得出神入化,我和老六听的时候都感到一种灵魂附体的震撼。尽管夏国强和林小芳的外形天差地别,但透过夏国强的脸,我们感到的是一个血脉贲张的林小芳。夏国强指着胡同远处的一个院门:那个黄毛骚货,就住这儿。
走,砸了她的窝!老六正一肚子火没处撒。
林小芳不一定让砸。夏国强说:昨天我后来也没好意思多问,就在她家一间空屋子里早早睡了,光知道林小芳和她妈在堂屋当门聊到半夜。
管她呢,反正是为林小芳出气!老六捋起袖子,露出被踢青了的胳膊。
万一,林小芳她爸在里面呢。我说。
她爸能把咱们咋样?老六有些泄气,但依然牙硬。
咱几个从济南回来的车票都是她爸买的。我说:人家帮过咱,咱能翻脸不认人?
那他也是看在林小芳的面子上。老六说:否则才不管咱。
看在林小芳的面子上,咱也不能把她爸一发揍吧。我说。
有道理。夏国强说:咱要揍了林小芳她爸,林小芳肯定会和咱翻脸,他毕竟也是林小芳的爸爸,林小芳揍他,咱也不能揍,因为,这里面牵扯到伦理。
伦啥理?老六愤愤不平:咱又不是不论理的人!
伦理道德。夏国强说:这是中华民族五千年文化传下来的,不能破坏在咱仨手里。
揍个人就破坏五千年文化了?老六说。
你们根本不懂。夏国强说:伦理道德很复杂,比如我爸可以揍我,但我不能揍我爸;林小芳按说也不能揍她爸,但她是因为她爸要和她妈离婚;咱不能揍她爸,是因为她爸和她妈离婚和咱们没关系,是人家的伦理,牵扯不到咱。
夏国强的一番话说得我和老六云里雾里的,他见我们俩都呆住了,满足地说:还有一个关键问题,刚才我过来的时候就看了,她家现在锁着门,根本没人。老六把捋起来的袖子重新拉好,说:我饿了,咱去吃鸡蛋火烧吧。
行,我请客。夏国强说。
你们俩买了帮我捎回来吧。我说:浑身疼,不愿动。
捎肚子里。老六说:拉出来给你吃。
行,别忘了夹鸡蛋。我冲他们摆了摆手。
等他们走远,我一个人走到那个女人住的院子门口,发现确实如夏国强所说,门环上挂着一把大锁,我推开一条门缝往里看,发现院子里种着两棵槐树,树上开满雪白雪白的槐花,两棵树中间拉着一根铁丝,上面挂着几副胸罩和两条黑色的三角内裤,一阵风夹杂着槐花的香味吹来,胸罩和内裤纷纷在铁丝上摇摆起来,像是在冲我招手。
你找谁?
我一惊,转头看见一名黄头发的年轻女子就在我身后站着。
我,我找,姓林的在这里住吗?
不认识。她取出钥匙开门,我发现她年龄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并没有多少姿色,头发开叉,腿短腰长,身体单薄,五官搭配得很别扭,看上去一点也不舒服,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呛鼻子的香水味。
哦,那你是哪里人?她的普通话中夹杂着南方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