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现在我们面前,夏国强从嗓子眼蹦出四个字:出水芙蓉。
走,到我屋里玩吧。可能是刚洗完澡的缘故,林小芳显得容光焕发,像一棵雨后的垂柳,枝叶间都是植物的清香。
在林小芳的屋里,我们聊得很开心。从林小芳的情绪上来看,她爸妈应该已经没问题了。林小芳说她不准备去一中了,而是让她爸给她介绍了一个古筝老师,趁这两三个月练练古筝,然后去读区艺校,那所艺校尽管比艺术学院差很多,但毕竟是国家正式中专,学生都属于干部身份。
干部身份挺好的。夏国强说:我爸那厂里,只有干部身份才能当厂长,在车间里干活的都是工人身份,还有贫农身份的人。
贫农是成分好不好。老六不屑:和干部身份不冲突,我爸妈的成分都是贫农,不也当了干部。
我对身份、成分、干部、贫农的概念几乎一无所知,只知道才一转眼,林小芳就快成了有身份的人,而我们只有身份证,还是去济南艺考前临时办的。和普通的蓝色身份证不同,临时身份证是红色的,只能用三个月,似乎在警告我们:暂时的这点身份随时都会过期。
等你学好古筝,一定要弹给我们听听。夏国强说:我最喜欢听古筝,《渔舟唱晚》,还有《十面埋伏》啥的。
《十面埋伏》好像是琵琶曲。林小芳说。
夏国强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
“全兴”了吧。老六说:我就知道是琵琶曲,那天我还见俩人在学校旁边的草地上弹着琵琶唱这首歌呢。
人家弹的那叫吉他。夏国强纠正老六,有弹着琵琶唱歌的吗?
咋没有?老六分辩道:咋没有?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唱起那动人的歌谣嘛。
对了,你有咱初中毕业照吗?夏国强问林小芳:我的丢了。
等一下,我找找。说着,林小芳从橱子里取出一本大影集,影集第一页,就是他们初中的毕业合影。
在那张照片上,我和老六一眼就认出了林小芳,她比别的女生明显突出很多。夏国强则比较难找,他当时还没发育完全,又黑又矮,在第一排蹲着,眼睛诡异地望着前方。
你拍这张照片前是不是刚被人揍了一顿啊?老六大笑着问夏国强:咋那么憋屈?
我初中是我们学校老大,方圆三四里都知道,谁敢揍我?夏国强又开始“全兴”了:我的外号是江南第一浪子。
咱这是江北!老六纠正了夏国强的地理常识性错误:你是看《霍东阁》看的吧?
不懂就别瞎说。夏国强面红耳赤地争辩:我们学校在姜家庄南边,姜南第一浪子。
谁给你起的外号啊?林小芳咧着小虎牙笑了。
扇子上写的。夏国强说:我专门从《故事会》后面的广告上邮购的铁扇子,上面就这么写的。
我没理他们,埋头翻林小芳的影集,这里面有她从小到大的照片,几乎记录了女大十八变的全部过程。
原来你小时候长那么丑!老六忽然凑过来:头发没几根啊!
不丑啊。林小芳端详了一下她的周岁照,说:谁小时候头发都不多。
我们都忍不住每人要了一张林小芳的照片,老六要的是她高一时候的照片,我要的是她高二时候的照片,夏国强要的则是林小芳初中时候的一张照片,在夏国强装进口袋里的那张照片上,林小芳站在麦田里,被风吹散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
这是你春游的照片吗?我问。
啥春游啊?林小芳说:春啥游?谁春游过啊?我们学校门口就是麦地,放学的时候照的。影集翻到最后一页,忽然觉得扫兴,老六啪一声合上影集,悻悻说道:他也送你照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