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军分手后,我在外漂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又耗到晚上九点多,身上只剩下两块四毛钱。我很惭愧,拎着供品竟找不着庙门,一分钱都没捐出去,倒便宜了拉弦的瞎子五块钱,而且把事儿也给我料理砸了。
我腹如击鼓,饿得头晕眼花,坐在天安门广场对着城门口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巨幅画像痛哭流涕。主席啊,您睁开双眼瞧一瞧,我一个爱国有志的热血的青年,却一直遭遇不幸,为什么会落到这一步,您能否为我主持个公道?
念叨至此,忽然一阵微风舒卷,一张纸币飘我跟前。我顺手一捞,嘿,是一块钱。我想主席他老人家果然有灵,肯定是想让我早点回去,送给我的车票费,意思是你小子甭老是在外打漂儿,否则会有巡逻的雷子来找你麻烦。
还好身上的两块四毛钱没被人扒窃,于是我跑到路边小店打算买根五毛钱的冰棍儿解解渴。卖雪糕的大妈认钱不认人,我可怜相地车轱辘话来回说,说家住钓鱼岛,是徒步来京告状的,一整天嗓子眼没进水了。对方叹了口气,终于同意四毛钱卖我一根雪糕,随后我又花了三块钱买张地铁票回到西直门。
一路上想了好几条我和曾雪菲之间的解决方案。首先,和她结婚,当奴做仆四十年,再说还不一定能熬到四十年,这个女人或能熬到,我恐怕不行,就算能熬到那个时候一切也都崩了盘,谁还会喜欢一个迎风就掉泪、撒尿溅一鞋的老棒槌?其次,跟她分手,不过那六十万恐怕难以要回,因为我连递给衙门诉状的过堂费都没有,另外还有剧本的拍摄恐怕又会流产,闹僵了必定吃亏。第三,保持现状,但心里总不是滋味,成了一个空壳子还能有什么做为?没一点自主权,而且又耽误了青春年少的风花雪月。你说你曾雪菲这么有钱又显得这么魅力十足,为何总在我这颗树上吊死?可能这女人脑子有病。
我在楼下踟躇不前,越想越觉得冤枉和窝囊,暗骂杨遒当初怎么挑选这种女人,若找一个热情奔放、通情达理的也不至于让我会落到这步田地。这倒好,二桃害三士,造成仨男人都有家难归。
楼上安装的三个摄像头像曾雪菲的眼睛那么令人可恨,无论哪个角落都逃不脱它的监视,我真想寻根木棒把这三只眼睛全都给捣瞎掉,四处瞧了瞧,却没有可用之物。
我硬着头皮打开房门,和那天晚上的画面一样,不过气氛显得比那日凝重,令人有种压抑不畅的感觉,这种氛围一般不会爆发冲突,但最是折磨人。
曾雪菲木然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长发遮挡着半个面目,两只眼睛并没有盯着我,唯一的声响便是她吸动着鼻涕,说明是刚哭过的。我本打算双方一阵厮打后我粗野地把钱要走从此离开她,没想到却是这种情况,倒让我毫无准备,一时无所措手足。
我慵散无颜地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垂头不语,眼向上翻偷偷瞥视对方,曾雪菲如同一尊雕塑。
“我追了那个姓麻的小子两天,我准备见到他就一刀捅了他,他骗了我,我有一张二十万的卡被他不知用什么手段划没了。”我喃喃地说罢,又偷偷瞥着她,对方依然无动于衷,还是吸动着鼻头喘息着。
“打电话给你的是一朋友,和你开玩笑的……其实,其实……我也是试探你的,看你是不是心里真的有我。”我脸型扭曲地笑着,感觉这几句话说得实在像翻山越岭,还都是些废话和屁话,钱被这个女人划去了,在她跟前还得装孙子,我他妈的冤不冤?
我继续上演着,又叹了口气:“今儿一整天饭也没吃,钱也花没了。……我来就是拿样东西的,待会就走,非找到那个姓麻的不可,我他妈不杀了他我是王八孙子。唉……早知道这钱应该换张卡,或者及时打你的卡里。”
曾雪菲终于有了动作,却是从茶几上抽出一张湿巾擦拭一下眼睛和鼻子,然后又归位不动。
偌大的房间静得出奇,仿佛是一家永远打入尘封的蜡像馆,我和曾雪菲都一动不动地坐着,不久我的肚子又开始叽里咕噜地埋怨起来。房里没有其它吃的东西,冰箱里虽有啤酒可乐和烤鸭,却是成袋的,食用起来显得极不方便,会发出打断目前一种安静的聒噪声音。于是我默默地站起身来,走向书房。
桌子上放有一张存卡和张字条,我疑异地拿起来看着。
“姜禹,很幸运能和你一起生活这段时间,你给了我爱,虽然很短暂,但在我的一生中却是一个特别的欣慰和永久的回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和你在一起时的开心和快乐,因为这是我做的一个最美丽的梦。可是,梦终究是梦!我希望能把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和你一起共赴前程,因为你不同流俗的个性和风格令我心动,所以就绞尽脑汁地挽留你,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伤害。但是,你或许有你定位的人生方向,和我想象和设计的会截然不同。既然你执意要离开我,我即使强留也强留不住,只希望你以后能常来看看我,因为你走后我会一直孤独下去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也许就是这个意思吧。今天我会直到等你回来,不然我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另外卡里有金额二百万元,密码是030402。望能保重。菲6月3日夜”
我看罢所言,心情又是沉重又是烦乱,这是她昨日夜里写的,可今天下午我还让拉弦卖唱的瞎子去伤害她,简直罪孽深重,不为人所齿及。其实一个能让男人束手无策的女人固是聪明的,同样亦是狡猾的,而对于我,却又是用心良苦的。她这么做我却甚为棘手,让我不知如何去迈下一步。又想起当初若不是她涉险相告,我还不知会怎么样,即使我把钱都留给她,也是应该的,也算她曾经救过我一条命。可是我对她却无论怎样都唤不起发自内心的爱恋情愫,也许我太过挑剔,总想追求一种完美,可现实却颇无奈与伤神。
我走回客厅,曾雪菲已不坐在沙发上,卧室房门紧闭。我悄悄地推开,见她背对着我躺在床上,我轻轻走了过去,强作笑脸低着腰去看她,却见她的泪水不止地横流。
我一时心情杂乱,显得五味翻沉,不知如何是好。我对女人的眼泪最是一筹莫展,人说女人的泪水也是一种武器。说这番名言的家伙确实言语中肯,似乎我今晚就已经被这种利器击中。我依然笑着脸,抽出湿巾打算给她沾拭泪水,她却翻了个身,又把后背对着我,我又走过去,一脸皮笑肉不笑,“还生我的气?对不起,玩笑开得过了点。”
曾雪菲深深喘息一声,从我手里抓过湿巾,拭了拭眼泪和鼻子,“你知道么,从昨天到现在我没睡觉也没吃饭,我总担心你会出事,打你手机你不接。……昨天夜里和今天,我开着车到处找你,下午你让人给我打恐吓电话,我正开着车,……我差一点出了,……我差一点出了车祸……”她言至此,伤心得不禁又一阵泪如泉涌,低声抽泣。
我垂头不语,再也强作不出笑脸来。
“我明天还要出去一趟,追那个姓麻的,那二十万是别人的剧本稿费……”我嗫嚅着说。
曾雪菲神情黯然,眉头微微蹙了蹙,“我已经知道你这件事,卡里的钱是我划走的!”
“什么?是……是你?”我虽是伪装惊讶,但也确实惊讶。
“你那位姓王的朋友发给你的短消息我看了!”曾雪菲此时略些气哼哼地语气,“密码就是你拿到钱的那天日期,我是推算出来的!”
我哑然半晌,没料竟会出现这种事情,肯定是那晚酒喝得多,睡着了,所有秘密都被她暗中揭开。“你怎么不早说!我幸亏没找到姓麻的,要是出了事,你说怎么办?人家冤不冤!”
曾雪菲有气无力地望着我:“求求你了,你能不能别再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