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复有什么意义?人死不能复生,你一样无法让阿超重新活过来,不过是制造更多的仇恨罢了!」跟他讲道理可能行不通,那就算要大吵一架也无妨。英治不愿看到这样冷冰冰地被封在仇恨里的夏寰,他宁愿夏寰还是那副嚣张又欠扁,歪理走遍天下的无敌痞子样。
杀戮不能换来救赎,只会葬送掉一个人的人性,为何夏寰不懂?
「那么,你是要我忘记阿超是怎么死的?你要我忘记他背上的那十几个弹孔吗?我的好兄弟被人打成蜂窝,你却要我像个该死的娘娘腔般忍气吞声,放任别人在我的地盘上撒尿,自己躲在你裤子后头哭他个一辈子!」冷嘲着,夏寰睨视地说:「抱歉,老子做不出那么孬的事!」
「我说什么都没用了,对吧?你执意报复,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英治心灰意冷地说。
「一旦我示弱了,敌人不会退让,他们只会更嚣张而已。我是在保护地盘和那些相信我、把命都交给我的兄弟。如果我不采取行动,你要我坐以待毙不成?」他挑衅地反问道。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吗?黑瞳怅然黯淡。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英治,你想替那些人求情,是你家的事。不过你不要忘记,阿超的命是葬送在谁的手上?那些人没有一个是善类,更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杀一个,社会上还少一个祸害。我要他们一个个付出该付的代价,又有什么不对?」
他偏激的言论让英治内心泛出阵阵恶寒,也揪出了对阿超愧疚、始终抹不去的那一幕……不,不对的!这么做就是不对!
「我何尝不希望能把夺走阿超性命的家伙千刀万剐?但我们不是活在美国西部牛仔的年代,夏寰。有法律可以制裁罪犯,杀人者由警察逮捕,自然会在公平审判下受到应受的惩罚。更重要的是,这么做才不会有枉死送命的人。当你追杀别人,别人也追杀你的时候,火并场面发生的当下,子弹会挑是敌人或朋友吗?你想要让更多兄弟为此牺牲吗?」
「『全宇盟』里没有贪生怕死的家伙!」一口断定后,夏寰厌烦地挥手说:「这讨论到此为止。你不是这圈子的人,不会懂的。规矩就是规矩,不按照规矩行事、不守道义的家伙,没有资格讨价还价,一律杀无赦!既然出来混,自己闯的烂摊子只有自己能收拾,这叫常识!想要别人同情他、施舍他,那也别学人家在道上混,去干乞丐吧!」
这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夏寰。这个挂着噬血的野蛮笑容的男人,是谁?英治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窥见了他人眼中所见到,令人避之唯恐不及,教人无法不惧怕的夏寰。
夏寰一把搂住英治,硬的不行换软的,哄诱地在他的耳边说:「吶,我们谈个交换条件吧!等这次的事情结束,我什么都听你的。现在,你让我做我必须做的事,什么也别说、什么都不要问,只要待在我为你安排的地方,别随处乱跑。」
……这是要我做个木头人?
英治咬住下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做不到。」
「你可以。」热烫的唇贴上英治光裸的颈项。
「我不行!」颤抖着,脚底下所踩的地面,似乎随时都要崩塌,肉眼看不见的黑洞企图吞噬掉他的良知。
「你可以的。很简单的,小治,不要去看就行了。」
大掌掩上了英治的眼,阻绝所有影像进入他的眼里,催眠的沙哑耳语舔着每一根过敏的神经。
「不要看、不要听、不要开口……」潮湿的舌在英治的嘴边徘徊。
喀啦喀啦的,良知的碎片零零落落地掉下去。
「……和过去的十年没有什么不同,英治。你是知道的,我本来就是舔食刀口上的血过日子的男人,你比谁都清楚我的本质,可是你不都能视若无睹吗?既然这样,何必到现在才忽然说你做不到呢?你在骗谁?你自己吗?」
被困住了。四方的高墙没有出口,这边是个死胡同,那边禁止进入。到底该怎么做?哪条路是正确的?答案在哪里?他快窒息了……
「听我的,英治。事情不会拖太久上两下就会结束的,你放心。」
第三章
他作了个恶梦。
站在熟悉的开刀房里,和熟悉的工作伙伴在一块儿。
确认好病人的麻醉状态,向护士下达指令,拿起手术刀正要往做记号的头皮划下第一刀的时候,本该闭着双眼、毫无意识的病人却猛然睁开双眼,嘻嘻地笑着说:「医生,你拿的刀不对了啦,那是把屠刀,不是手术刀啊!」
沾着大片血迹(?)的锐利刀锋在灯光下刺眼闪烁着,他慌忙地想丢下它,可是不管怎么丢,它都固定在手心里。
这时,其它人纷纷凑上前来。「啊,真的是屠刀耶!」、「欧阳医生拿错刀了吧?」、「不,这把刀才对,这把刀适合欧阳医生使用!」、「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应该去屠宰场吧?」七嘴八舌地聚拢、以他为中心形成一个圈圈。
他想解释、他想怒吼,可他张开了嘴,居然发不出任何声音!没有人要听他的话,大家都不想知道他要说什么,没有人看他,每个人都看着他手上的刀!
焦躁、不安的情绪达到高点,他濒临崩溃……
然后,夏寰出现了。
遥远地站在人群之外的他,痞痞地一笑。「怎么了?小治治发生什么事了?」
「帮我!夏寰,这把刀我甩不掉,你来帮我拿开它!」冷汗直流,要是刀子拿不开,那么他」辈子都不能再拿手术刀了!如果是夏寰,他应该能帮自己摆脱这把屠刀的,他一定可以的!
「呵呵,你在说什么啊,小治治?」蓦地,夏寰的脸扭曲了,仰头大笑地说:「那把刀很适合你啊!何必拿掉呢?」
「不对,我本来拿的是手术刀,这把刀不是我的……」
一双沾满鲜血的手伸了过来,男人近距离的面孔竟模糊不清了起来。「小治治,你怎么会这么傻呢?你挑了个屠夫做你的男人,那你手中不拿屠刀,要拿什么东西?别再自欺欺人了。瞧,大家都同意我的看法,对不?」
不、不、不对的──为什么大家都在点头?这世界太奇怪了!他不要留在这个奇怪的地方,他要逃,逃得远远的!
「你要去哪里?小治治~~」
腥红的血泊中,男人站在七零八落、被肢解、断头、沉沉浮浮于赤色红河的块状残骸间,展开了双臂。
「过来啊,我们来相亲相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