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
坐在曾經與丈夫共度過近半百歲月的百坪套房裡,陳香淡淡地感慨道:「人生這個枺鳎媸遣豢伤甲h。四十年這麼長的-段時間中,日日夜夜的相處,走到頭卻像夢境醒來一樣。轉眼成空。」
她回頭看著英治道:「如果是你。明知走到最後會一切成空的話。還是願意和阿寰走這條逆水而行的險路嗎?」
英治微微地蹙起了眉。
風韻猶存的熟年美婦,以見識過無數風霜的智慧雙眼,瞅著他,又道:「你的話,只要與阿寰分開,之後應該有很多更平坦的道路、更幸福的人生可以選擇吧?你有用不著辛辛苦苦地爭取別人的認同,或是為了捍衛自己理所應當的權益而奮鬥、一下子就可以入手的輕鬆人生。難道你從洠脒^轉換跑道……回到正規嗎?」
「我以為伯母應該是個比我更清楚幸福是什麼的人。」
英治舒開了眉心,或許同樣的話睿龝惶崞鹎f次,但這是唯一的一次,他不但不覺得厭煩,反而覺得高興的。
「您不也是在結婚之初便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得走一條平凡女人難以承受的艱辛險路,並且一路走到了最後,不是嗎?從頭到尾都幸福地走完了這條在別人眼中也許不怎麼幸福的道路。」
「你怎麼會認為我覺得自己是幸福的?」
「因為您一直是那樣地閃耀動人。哪裡能找到一個活在不幸之中、心力交瘁的人。像您這樣熠熠生輝呢?」
夏陳香挑起了眉,微微揚起嘴角。「原來如此。」
就是如此.這種光輝和花大錢人拉皮整容的美,又不盡然相同。
縱使是滿臉鄒紋,也能有這發自內必的燦爛光輝,即使衣衫襤褸,也見得到破舊鸛衣物底下那神釆飛揚的光芒。
要覺得不幸福,還不容易嗎?每天唸十遍的不幸福,看在你眼中的一切都會變成不幸福的來源。
正面轉向負面、鑽牛角尖的悲觀態度、跌倒之後拒絕爬起來……這些難道只發生在面臨逆境的人身上?
英治認識的人裡面,便不知有多少人在一塊石頭也洠в械缆飞希€能自己搬塊石頭來絆倒自己,並說服自己這就是「不幸的命摺埂1肝沂鞘澜缟献畈恍业娜恕梗彰叵虢o自己一個「不想繼續往前進」的理由。
坦途也好,險途也好。他只是走自己選擇走的那一條路,而不是他人指指點點叫他選擇的路,並一以貫之。
「歐陽先生,我是個狡猾的女人,把自己的兒子推下地獄,卻不願意陪著他下去……我打算要離開台灣了。」
夏陳香直勾勾地望著他。
「連我自己兒子的人生,我都不想為他負責。別人家的兒子幸或不幸,我更無法承擔。所以!我也只說這麼一次。這個世界絕對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什麼兄弟仁義的年代結束也很久了,三教九流裡面人渣更多,走錯了一點點的岔路,從此過著生不如死、惡夢般的日子的人也有。
「勸你,要是不想看到地獄,就別打開通往地獄的門。因為有些狀況下,你甚至會寧願自己死了,也好過活著受折磨。但,你如果決定還是要陪著夏寰一起入地獄,你要記著後悔和不幸也只有你自己承擔,洠в腥藭a償你,也補償不了。」
英治的喉嚨一陣緊縮。
夏寰他母親的口吻平靜,絲毫不見半點威茫膽b度,但也越是如此,越能讓人體會到她說出這番話是歷經過怎樣的親身體驗,又聯想起夏寰他父親向他告白的,曾經一口氣失去了全家的過往。
自己能忍受得了那樣的劇痛嗎?──好可怕。心生恐懼,幾乎想退縮。
「多謝夫人的勸告,晚輩謹記在心。」
「……你是個有勇氣的人。」
「我的勇氣存量,一定比夫人想像的少了很多。」苦笑。
「……很掙扎嗎?」
「就像手術中要劃下第一刀,不能顫抖一樣,那麼地掙扎。」老實地承認。
「但是你洠в刑樱淮我矝'有吧?」
「想逃的念頭不知有過幾千幾百次了。雖然對自己有自信,但是在神的領域之內,人洠в序湴恋谋惧x,而你表現謙卑也無用,只能拿出全部的實力,與祂交手了。我只是不想被自己打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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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還是有勇氣的。別狡辯了。」夏陳香做出了結論,朝他招了招手,要他坐在自己面前。「這個,拿去吧。」
對「狡辯」兩字感到「百口莫辯」,英治看著夏母拿出來的珠寶盒。
「這是?」
「不用我再說明了吧?也許你會覺得女人家的珠寶首飾放在手邊洠颤n用處,交給你也是增添你的麻煩。不過自古以來女人家買首飾,除了裝飾自己之外,還有一個目的——遇到什么解決不了的事情時,便可以拿來用一用。這就叫有買有保障,懂嗎?」
見英治洠障拢年愊悴荒蜔┑卣f:「從我母親交到我手中已經四十年了,老實說我已經不想再保管了,你就把它當成我們夏家的家傳珠寶,所以你不收也得收,再不你就幫夏寰生個兒子、女兒,再把它交出去。」
這種不講道理的一面,實在和夏寰超像的。
「我就暫時『代替』夏渼保管一下好了。」
拿起相當沈重的珠寶盒,英治覺得自己還是別開口問里面的珠寶價值多少好了。自從上次背了一個一儯姆制诟犊钪幔麑底值捏@嚇度已經提高不少,但是考懀y较年愊闩c夏寰如出一轍的個性,還是別給心臟施壓的好。
「我洠e的事可交代了。你就和夏寰好好地幹吧,第三代『近海幫』的老大及老大『夫人』。」
英治就知道,自己對夏寰的母親洠mh不是洠y览淼摹娴南腻荆胍仓朗恰柑煜聼o敵」四字的化身!
「歐陽先生!」
越過祠堂要回客廳時,人群中有誰喚著他的名字。英治停下了腳步,看了看左右。
「是我!是我姚記者啦!你還記得嗎?」
只有一面之緣的男記者,從兩名負責維持秩序的保全人員中間,拚命地朝他摚e帧?br/>
五分鐘過后——
灌下一大口茶水的記者,喘了口大氣,抱怨到:「呼,幸好有看到你從那兒走過去,不然我在那兒拜托保全拜托了整整一個小時,他們說什么就是不肯替我通報一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