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明月高挂、星辰闪烁的美丽夜空彻底迷住的凤南,根本就不曾听见这句话,依旧是雀跃着满脸的欢笑,指点着夜幕上闪亮的星星,叽叽喳喳喋喋不休地说着话:“师傅,柳嬷嬷和我说每颗星星都有名字的,说是人在百年之后都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在夜里守护着行夜路的家人。师傅,那三颗星星那么亮,是不是今天晚上,他们的家人都在行夜路?”
也不知有没有听清凤南这一大段话,季秋阳只那么静静地坐着,纠结着眉头来回扫视着夜空中那三颗明亮的星,隔了半天才低声吐出一句话:“知道那三颗星的名字吗?”
“嗯?”转过本是仰望夜空的小脸,凤南眨着那乌亮的眼睛笑看着季秋阳,“师傅知道那三颗星的名字?原来,天上的星星真有名字呀?”
唇角溢出一抹苦笑,季秋阳偏头靠近了凤南一点,却不看她依旧仰首盯着夜空,隔了片刻才伸出手指天:“北面两颗一为破军、一为贪狼,而悬于正上方的这颗,名曰七煞……”
话还未说完,便被凤南那脱跳的声音打断:“师傅,你还知道多少东西呀?能不能一起教给我?”
收回手,垂首无声一笑,季秋阳转眼看着拉扯着他衣袖的凤南,微乎其微地摇摇头:“有些东西,懂得太多并不是件好事!懂得太多,反而心生惶恐、畏畏缩缩。或许,做个脑袋空空的愚人反而更好。”
“师傅你说什么呢?听不明白。”满脸疑惑的撅着嘴,凤南茫然地摇了头,忽然伸手摸着季秋阳的额头问,“师傅,你是不是病了?想要去做傻子?”
推开她略显冰凉的小手,季秋阳伸手戳了她的额头:“好了,不明白就不要明白了。回去睡觉,记得明日早起,若是贪睡迟了,为师可是要罚的。”
“哼!”极是不满地发出声音,凤南柔柔被戳地有些发痛的额角,耳语般地嘟囔着,“罚,就知道罚。我偏不受罚,看你怎么办!”
“嘀咕什么呢?走了!”起身一把提起她,季秋阳摇头一笑。这孩子,以为这么小的声音,他就听不见了?
看着凤南蹑手蹑脚做贼一样轻悄悄地进了门,季秋阳的心中悄然爬上一抹喜悦,不自觉地弯了唇角。半晌后,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却,再次抬起头眸现忧色,紧紧盯着“杀、破、狼”三星。良久,唇间溢出一口重重长叹,眸中忧色渐重,来回扫视着夜空,似是在寻找什么:“贪狼、破军同耀启夏,凤尧上照七煞,这蠢蠢欲动的天下,终于要乱了!杀破狼已现,帝王星,又在哪里?为何星象之中,看不出丝毫的迹象?莫非帝王星还未现世?若是如此,这祸乱又要维持多久?那,这天下苍生,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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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知道的多了反而不好。看了那晚的三星同现的异样之后,季秋阳终日里都是忧心忡忡的样子,虽然面上的笑容还一如先前的温和,可眉眼中始终凝着一抹散不去的愁绪。
凤南虽然看出来了他的变化,却不明白是为什么。大人们的事情,她看不明白,而且她满心里都被新年的喜悦给填地满满当当。
宫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到处都被张罗地红红火火,一派喜庆。洵王特地带了人来凤南量身做衣,五颜六色、色彩鲜亮,各种材质的布料看得她是眼花缭乱,摸着每样都是爱不释手的样子。见她那欢喜的模样,洵王干脆让织造庐,给她每样都按时令做了一套。
这一命令下来,直惊地每个人都张大了嘴巴,包括那个兴奋着小脸的长公主也都张大了嘴愣愣地看着洵王慈笑的眉眼,隔了片刻才上前拉住了他的衣袖摇摇头小声说:“父王,做这么多衣衫,穿不过来的。”
而洵王在听见这句话后,眼眸中忽然露出了让人看不明白的复杂光芒,片刻后忽又一笑,伸手宠溺地揉着她的脑袋瓜子:“无妨,一天换一身,怎会穿不过来呢?今年穿不完,以后还能穿呢!”
抬高了头仰望着他,隔了片刻后凤南才撅着嘴小声地回了句:“以后南儿长大了,就穿不下这些衣衫了。”
笑容瞬间凝在了脸上,片刻后连着眸中的慈爱一起退散不见,洵王僵住了抚摸在她头上的手,盯着她认真的小脸。半晌后,却发觉面前的小脸一片模糊看不真切,才惊觉到眸中居然蒙上了一层泪。猛地转了身眨着眼眸,洵王尴尬的轻咳一声:“那就选几匹料子做几身大些的衣衫,留着以后穿。”
“父王,那可以等南儿长大了再做,也许以后还有更好看的衣料呢!”带笑的欢语声随后响起,凤南弯了眉眼走到洵王身边仰望着他。
“嗯!”只低低地应了一声,洵王并不抬头看她,转身向外走去,边走边吩咐着,“选几块好的衣料,给公主几身大些的衣衫,留着以后穿吧!”
转过身伸手捏着下颚,凤南皱眉微撅着嘴盯着洵王远去的背影,小脑袋瓜子思索了半天依旧是疑惑不解。转眼间又被那五颜六色的衣料吸引了过去,漾着难得在宫女和阉监们面前露出的欢笑,不停地抚摸着衣料,询问着织造庐派来给她做衣的人各样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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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八岁的这个年,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年!即便是多年后回忆起来,那年过的年,也是她一辈子中最开心的一次。而七岁到八岁之间的这一年,也是她一生中过得最快乐的一年。是在之后的日子中,她穷尽了一生的力量去追求,也苦求不来的……
从有记忆以来,每年过年的时候,都是宫里派了车马将她从清桑苑接过来。就算她来了宫里,洵王依旧不怎么看她,连一个笑都不愿意给。年初一去给洵王请安时,他也只如例行公事一般,将压岁金钱交到身边的阉监手中,再转交给她。父女俩之间所有的交流,都只如例行公事一般,没有丝毫情感的交流。
而这一年,三十晚上的年夜饭,洵王牵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身边,不停地询问她爱要什么后给她夹菜,还不时的帮她擦拭不小心脏污了的小脸,让她小小的心中装载了满满的欣喜。
宴席散后,洵王牵着她的手,披着月光赏了花园中花香正浓的腊梅。坐在父亲的腿上闻着幽淡的花香,凤南只觉得开心,像吃了糖一样,心里甜滋滋的——从来不曾觉得,父王离她这么近过!
“南儿是喜欢腊梅的香味,还是喜欢刺红的香味?”抱着凤南坐在铺了皮垫子的石凳上,洵王笑问。
看着园中被宫灯照地透亮的的腊梅,凤南深吸几口气,寻思片刻才回答:“还是喜欢刺红的香味,淡淡的。就是靠近了去闻,也不会觉得呛鼻子!”
“嗯!”抱着她摇晃着身子,洵王虽是看着园中的腊梅,眼神却是茫然无焦,“父王可还戴着南儿摘的刺红做成的香囊呢,一辈子都戴着不离身。就算以后南儿不在身边了,见了香囊就像南儿在身边一样。”
听见这话,窝在洵王怀中的凤南噌地坐正了身子,眸中带着深深的惊惧不安看着他,颤抖着声音问:“父王,又要把南儿送去清桑苑吗?”
惊讶于她的敏感,洵王看着她乌亮闪烁的眼眸,缓缓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软语安慰着:“怎么会呢?父王不会再把南儿送去清桑苑了,再也不会了……”
伸出短小的手臂抱住洵王,凤南点点头声音已然哽咽:“嗯!南儿再也不要去清桑苑,再也不要去!南儿不要离开父王,以后都要在父王身边!”
“傻孩子!”如此轻声的三个字,却没人知道洵王是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说出口的。也没有人知道压在这三个字下,是多么深沉的心痛。更没有人看见,在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洵王的眼眸被酸涩伤痛占满,一泪晶莹溢出他的眼角,顺着他的坚毅的脸庞滑落,滴落在他怀中长公主的锦袄上瞬吸不见。
那一夜,是凤南睡得最安稳的一夜!是她第一次在父亲的怀中安然入眠——也是,唯一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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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坑的亲们,可以先去看墨的完结文《风舞绮罗香》!(*^__^*)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