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心片段如果大家没有时间就看这一段
凡影认命了,被人推推挤挤的来到棺木,双手扒在棺木边沿,下巴搁在手背上,眼泪被引流到了手腕,湿了衣袖,他想哭哭不出声音,哭声变成了呻吟,他傻了,眼睛除了会流眼泪,再也不知道此时的眼睛还有什么功能,看所有的东西竟然那么吃力,也没有办法在脑子里留任何印象。
突然,从后面钻进来一个人,他是刘德,凡影呆滞的视力因看到了他而被激活,刘德正要去揭开盖在爸爸脸上的白纱布,被凡影叫住了:“等等,不用了,我自己来!”凡影的手无力的垂下,在腰际裤桶上擦干了泪水,然后小心翼翼的揭开,在他的内心,他怎么会不认定刘德的手是肮脏的呢,他全身上下尽是污垢。他允许任何人,也不愿意是他,即使刘得在乡亲们面前尽力的表现着什么,可不管怎么样,在凡影眼里,他本就是只黄鼠狼,即使披着人皮,哪怕他变成了妖怪,凡影也愿意自己做一回火眼真金的猴头儿。
纱布被轻轻揭开,凡影看到了父亲的脸,一眼看去,凡影不相信这就是自己的爸爸,他猛然觉得这应该是实验室里的骷髅头蒙了层皮而已呀,也只有做儿子的心里没有一丝惧怕。但他又很自责,几个月来,自己并没有死在外头,怎么就不自觉回家照顾照顾自己的父亲呢,也许父亲看到了儿子在身旁作自己的后盾,兴许不会瘦成这样。凡影想狠狠的给自己抽几个耳光,替父亲教训教训不孝的儿子,可旁边云云嚎啕的哭声让他停了手。已经没有可能。
“爸爸,您怎么瘦成这样了呀,爸爸,您在怎么就不早点让儿子回来呢,哪怕就算是一个晚上……”。
“可您终究带着遗憾走了,可我必定得留在这人世间,挑着一辈子的遗憾和内疚,永远的承受,永远的没有了幸福……”
“雷打空心树,老虎咬薄命人。”
在嘈杂的人群中间,郦诺一个人的哭声撕心裂肺,凡影整个人一直都木呐着,半开着嘴巴,想说点什么,嘴角怎么就吐不出半个符号!
凡影用手指轻轻的为爸爸擦拭着从纱布边沿洒落的石灰,这让他想起了爸爸没次做工回来更是满身的灰浆,他走了,仍然摆脱不了脸上还被撒石灰的命运,凡影狠自己的手没有女孩的灵巧,他甘心在此时自己是个女儿之身,在爸爸久病没能照顾他,他现在走了,我也该细心的帮他擦拭一回,想想爸爸是多么孝顺的儿子,又是多么疼爱自己的父亲,他跟弟弟俩个人抱在了一起,哭声感染了整个哀场里所有“动物”,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围了过来,抽泣着,用小手帕擦拭着唯一的眼睛,眼睛没有泪水的滋润,仿佛被粗糙的手帕给折腾得通红。妈妈没有过来,她一直被几个妇女搀扶着,背靠在墙边,她已经不敢再看爸爸的脸,凡影想像得到她多少次晕阙,因为爸爸让她心疼,看着他,天天为他擦洗,骨瘦嶙峋的那一幕幕,她什么时候能忘记呢,凡影希望为了妈妈的健康,他宁愿妈妈把自己敬重的爸爸从此忘了。
凡影的泪水已经在脸上断流成交集的河床,但看着屋里的和尚们在跳着“舞”唱着“歌”,凡影很是生气,马上又有新的泪水沿着河床向下巴的悬崖推进。爸爸静静的躺在棺木中,他需要安静。凡影想人都已离去,问谁可以知道这是从远古的哪个年代遗留下来的陋习,一定要做什么法事,看他们就像魔鬼不停的张牙舞抓,凡影没有办法阻止,似乎他听见他们念着什么,好像是诅咒,他们快乐的把一招一式习以为常,当成了工作。凡影内心的怨恨、愤怒被他们给激发出来,却马上又被自己内心的愧疚掩盖了。
秦岑的徒弟坐在禾坪的长凳上,一动不动,他什么时候来的,凡影不知道。
“弘五,今天帮忙的人少,你去砍砍柴……”。
他没有动。
一个乡亲把桌子抬起,连忙对旁边的他道:“这地面不平,快去找根棍子塞一下……”他跟许多人说笑着,没作理会。
“弘五,走,桌子凳子不够,一起去借一下……”他再一次被人领导,也许不太好意思,正巧有人叫打牌,他装做没听见,移步而去。
外院的人穿梭着,忙的忙,打牌的打牌,猪栏里的买来的肉猪被宰的尖叫……也不时传来大树枝头乌鸦哀鸣的余音。
有人进来了:“弘五怎么了,他是不是耳朵有什么问题吧!按理说应该……”那人话已出口,看女主人已坐在了地上哭得那么伤心,没有再说下去。
“怎么啦?”旁边的筒罐替郦诺道话。
那人还是忍不住说道:“这么多人叫他做点事他动都不动一下,”马上筒罐推了那人一下,说:“走吧,可能他伤心难受吧!要做什么事,人手不够,我去吧!”
人被推走了,这话还是冲进了郦诺的耳朵,她停住了哭泣,头垂在了右肩膀上,歇息着,思虑着什么,没有说话,眼睛看着天花板。
弘五进来了,她递给了师娘一张50元,说道:“师娘,事已至此,您别哭垮了身子,我这是拿不出手的!你还是收下吧!”
郦诺这时候才说了几句话:“你师傅在生的时候就知道你也不容易,即使今天你师傅不在了,你这她点钱自己留着,家里还有小孩……”硬是一直坚持着把钱捏在手里,努力抬直,一定要递还给他。
他一手撑在桌子上,一只手作出一个推波阻澜之式劝说着:“别这样,舅娘,您先起来,我知道师傅对我的好!”就是不愿意亲手去搀扶师娘。
郦诺的手没有动一下,凡影看到妈妈的手在发抖,他蹲下身去,把她的臂弯抱在胸前,看着所有的人,他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在他印象里,父亲最疼爱的就是弘五,见他没了父亲,娘也改嫁了,为他说上了媳妇,过年过节从不收他的礼物,简直让凡影有些嫉妒,他想问,爸爸您是不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呀。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悬挂在木梁上的电灯泡,发着微略的光,所有的人围着房前屋后转动着,如同找不着方向,这让凡影有些担心。终于有了争吵声,姑父和邻居嚷了起来,凡影也不知道他们在嚷什么,他只知道父亲不愿意听到,他没有耐心听下去,大声叫道:“你们都是我爸爸生前的亲友,请顾及一下他的感受好么?不要再吵了!”
争吵并没有因为凡影而停下,邻居的儿子从厨房跑了出来,手里抓了把硕大的宰猪刀,要往姑父的方向砍,凡影心里气坏了,他希望父亲让自己变成关羽,他必定此时提起大刀,管他是谁把他砍了,为父亲殉葬。但凡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喊着,朝大厅里父亲的灵位前爬去:“爸爸,他们还是您的亲友么,为什么,为什么,时候时候不争吵,为什么要在你想图个安静的时候这样做呢?”
彪悍的姑父抓起了一条长凳,单瘦的邻居儿子也不敢冒然上前……有人去搀扶凡影,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凡影身上,他们俩好像突然发现没有被关注,保持着距离相恃着。
这么大的动静找错了敲打的地方,村长从楼上跑了下来,大吓一声:“你们都在做些什么,乡亲家出了这么不幸的事,你们还想闹出人命呀!都给我把家伙放下!”村长鼓墩的体格往他们中间一架,他们还真不敢敲打。
“你试试看……”
“你给我把马步站稳了……”
他们只得反扭着脖子相互恐吓着对方,但也相互畏惧着,刀和长凳还真能叫他们不死半活,迫于村长“防碍”,他们找理由该忙啥忙啥去了。
风波停息了,和尚们继续摆弄起了道具,给了凡影一张小板凳和一把破伞,让凡影背着,老和尚拿着法器在前面示范,不急不忙的做着应付的姿势,凡影不再像从前的不懂事,他不顾地上是泥浆或者是瓦砾和碎石,扑通扑通的在地上爬行,额头在地上磕碰……他再也没有哭泣,他心里清楚了许多,他想折磨自己的肉体虔诚地忏悔。
“爸爸,我对不起您,从前你对我这么好,而我没能为您做任何一丁点,没有为家出一点力气,我枉为男儿,爸爸您白疼我了……从前的日子,我们在一起多么清贫,可又多么幸福,都上高中了,妈妈不让我看电视剧,我赖着不肯回房,看着就睡着了,您不想把我叫醒,把我小心翼翼的抱起来,然后让我趴在您的肩上,您单薄的身子可不容易,一直把我背到楼下的房间,还是那样小心翼翼把我放在床上,又没有风吹草动般把我被子盖好,我其实一直没有睡着,爸爸,我多想你,我真的很爱您,你是我最好的父亲,我要爱您,可您现在在哪里呢,你为什么不让我爱您呀!”
小的时候没有电灯,您把我抱在怀里,摸黑下楼,一不小心,踩空了,您一只手抓住了大梁,另一只手把我把得紧紧的,我在您的怀里没有任何惊吓,妈妈从您的手里把我接过来,还酣睡着……等您怕上来就晕了过去,被吓得尿湿了裤子,您不是害怕摔伤了自己,而是害怕摔到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呀!
如今,我竟然这样报答您,我连您想见我最后一面的希望都摧毁了!我不知道报恩,我不是人,凡影终于不停给自己耳光!
郦诺从房门口的地上爬过来,抓住了儿子的手,“好孩子,这不怪你,这都是命,你爸没有这个命,只能一辈子的驴马命……”把儿子的头抱在了怀里,母子哭成了泪人。弟弟呆立在旁边,拼命的喊:“爸爸,爸爸……”。
大厅里老老少少被眼前的情景所感动,禁不住不停的抹着湿润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