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出来,外面的风刮得很大,寒潮包围了这座城市,每一寸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都觉得冷。项峰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梁见飞,她正缩着脖子往他身后躲。
他微微一笑,取下灰色围巾,转身绕在她脖子上:“我想我已经不需要它来遮盖衬衫上的水渍了。”
她感激地点点头,整张嘴都被埋在围巾下面。
他忽然有点想抱住她,没有什么原因,只是因为……她那张被风吹得发白的脸。
但最后,他抿着嘴,轻声说:“走吧,我还要去医院。”
他转过身,向十字路口走去,他知道她就在他身后的几步之内,因为路灯照出了他们的影子,一前一后,像两条斜斜的平行线,甚至连脚步的幅度都是一样的。
他不禁也缩了缩脖子,但并不觉得冷,在这样一个冬天的夜晚,心里仿佛有着什么让他忘记了身体的冷。
视线的正前方是一根灰白的柱子,他绕了过去,却在脚步站定的一霎那转头看向身后的人:她果然低着头,只要再踏一步,就要撞上那根柱子。
“喂!……”项峰本能地伸出手,接住了她的额头。
六(下)
“啊……好疼……”梁见飞看着那只正在被包扎的手,龇牙咧嘴,发出痛苦的感叹声。
“小姐,”项峰挑了挑眉,淡定道,“手掌骨折的人,好像是我。”
“是啊,”她的视线从他右手手掌转到他脸上,“但我忍不住想要感叹一下。”
在急症室值班的是一个四十出头的男医生,对于包扎似乎很在行,没过几分钟项峰就感到自己的手像戴着一只僵硬的白色手套。医生背书般地讲完所有注意事项后,就把他们赶了出来。
“喂,”梁见飞问,“你的手还疼吗?”
“干吗?”
“疼的话我就放心了……”
“?!”
“至少说明你的手还有救啊,要是不疼的话,说不定就要截肢了。”
“……我现在真后悔当时没让你一头撞上去。”他冷冷地说。
“我开玩笑的,因为你从刚才开始一直没笑过。”她扯了扯嘴角。
“谁手掌骨折还笑得出来?”
她垂下头,低声说:“对不起……”
“还有呢?”
“还有……?”
“我救了你。”他抿着嘴提醒。
“……谢谢!”
项峰终于露出笑容:“好吧,反正我今晚是跟医院脱不了关系了……”
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向住院部走去。
“对不起,”梁见飞再一次说,“要不是我,你就不会……”
“是啊,我很后悔今晚跟你一起吃饭。”他半开玩笑地说。
“其实我本来约了世纷的,但她临时打电话来说有事不能来了。”
原来,她约的人是世纷。
他们搭上电梯来到六楼,各种婴儿的啼哭声从病房内传来,子默住在倒数第二间,项峰用左手轻轻敲了敲门,项屿来开门,然后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孩子刚睡着。”
项峰点点头,看向子默,她躺在床上笑嘻嘻地跟他挥手,脸色比起几天前已经好多了。
“袁世纷,”梁见飞指着站在婴儿床边的人,“你怎么在这里?”
“我傍晚来的,”世纷压低声音,“项屿要去给宝宝买东西,我留下来照看子默,所以没空跟你一起吃晚饭。”
梁见飞转头对项峰说:“罪魁祸首是世纷,因为她失约了。”
世纷虽然不明就里,还是竭力为自己脱罪:“是因为项屿说要出去买东西,所以我才留下的。”
项屿一脸莫名:“我只是出去买个尿布。本来上午就要去的,但项峰没来,所以只能等到下午你来的时候才去……”
“等等等等,”项峰终于开口,“你的意思是说,因为我上午睡过头没来医院,所以你走不开去买尿布,等到下午世纷来的时候,你就让她留下,自己出去了?”
项屿点头。
“至于世纷,本来约了梁见飞吃晚饭,但是因为在这里耽搁了,所以只能失约?”
世纷点头。
世纷要是没有失约,他和梁见飞就不会一起吃晚饭,如果他们没有一起吃晚饭,他的手就不会骨折。
也就是说,他的手之所以会骨折,是因为他早上睡过头了,而他之所以睡过头,只是因为他在昨晚睡觉之前喝了一杯牛奶!
他哭笑不得,每一个环节终于圆满地连接在一起……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
“你的手怎么了?”项屿终于发现了他那只被白色纱布缠绕的右手。
“没什么,”他苦笑着回答,“这无关紧要……”
项峰的残障生涯从这一天正式开始,对于一个毫无准备的人来说,生活一下子变得困难起来。比如他不得不每天去楼下的理发店洗头,除了要忍受店员的聒噪之外,还要忍受自己的头发变得像隔壁那只雪纳瑞。又比如写作的时间比过去缓慢了好几倍,他不得不花更多的精力在打字上,一天下来身心都感到疲惫不堪。
但另一方面,“乐趣”也在不断增加之中……
“一杯咖啡,速溶的,在冰箱旁的柜子里,记得加两份奶精和一包糖。”他靠在沙发上,左手手指操纵着电视机遥控器,上午的电视节目大多是新闻和财经类的,来来回回地调了几遍,才选定一个回放老电影的频道。
听到这句话,原本正在扫地的某人缓缓直起腰来,在心里咒骂了一番才放下扫帚走进厨房。
“别忘了洗手。”他叮咛道。
“……哦!”梁见飞卷起衬衫袖口,打开水槽上的龙头。
他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即使只是一个背影,都显得心不甘情不愿。他不禁笑了——很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喏!”
五分钟之后,一杯符合要求的咖啡被端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