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最深的时候,牛群忽然一反常态,没有任何预兆地奔跑起来,不是逃命似的无方向地乱闯,而是队伍整齐有目的的迁徙。我耐心地隐在草丛中,看着奔腾的牛群,不知为什么没有跟上,我有预感,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飞扬的尘土散尽时,一个雄壮的身影渐渐显现,它果然没走,孤零零地留在草地中间那块圆状的平地上,草被踏尽的平地像一块舞台,主角只有一个,反派有很多,今天上演的是悲情戏,赚人热泪。
我照剧本的安排大模大样地跳出来,邪恶地一笑,仿佛心有灵犀,它立刻回过头看向我的方向,我们的视线在黑暗中对了个正着。
这一刻,是瞬间也是永恒。
我冲了上去作最后的一战,它已经流了很多血却还是力大无穷,这家伙从头到尾都没让我失望过。
全族的成员一拥而上,我趁它应接不暇,一口咬住了它粗壮的脖子。
牙齿深深地陷进结实的肌肉里,我立刻激动得全身战栗,但很快就被挣开了,沉重的蹄子正落在我的鼻子前面,再往前两寸,我的脑袋就要开花了。
忽然一声震天的怒吼,黑暗中冲出一个健壮的身影,是雷,他冲到公牛面前一个鱼跃,飞身跳上公牛的背,公牛晃了一下还在死死挣扎,雷又是一声巨吼,身形下坠,硬生生地把它按倒在地。
公牛发出一声悲叹的长鸣,插进泥里的四肢终于一软,倒在地上。
倒这个字在草原是大有讲究的,它代表着一种状态,或是说它代表着一种结局。在草原上,无论受多重的伤,你都要站着,直挺挺地站着,这样也许还会有一线生机,但如果你倒下,就几乎没有再站起来的机会了。
倒下就等于死亡。
我死死地咬着它的咽喉,与它的眼睛对视,直到它咽下最后一口气,我终于终结了它,从头到尾目睹它的死亡。
有些事,一开始让你费尽心机,到头来却如此简单。
大家都开始享用猎物了,我低着头对准它咽喉上的那个深可见骨的大洞,那是我的杰作,像吻情人一样吸吮汩汩流淌的鲜血,公牛的身子似乎一颤,我再看时却没了反应。
饱饮热血之后反而没了胃口,我后退一步打量着。它站着的时候,是神物是诱惑,而现在,它躺在那儿,开肠破肚、支离破碎,残留的一只眼睛呆滞地望着天空,早已失去了原有的魅力,就不过是头再普通不过的水牛,或者说不过是堆肉罢了,
这对终日饱餐的我来说,实在没有什么大的吸引力。
我看着雷,家族的守卫者是不需要参与狩猎的,但他却出手了,我有些明白又似乎想不透彻,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走过去与它碰了碰脸,表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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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夙愿
我迎来了生命中极其珍贵的黄金时间。我年轻、强壮、美丽又足智多谋,我是草原上最强大家族的皇后,让最凶猛无比的狮王臣服在我自然散发的魅力之下。幼时爱从高处俯视万物的喜好得到实现,不过脚下不再是颤巍巍的树枝,而是象征地位的巅峰。
我把草原万物踩在了脚底下。
这是我最喜欢的感觉。
还有让我万分欣喜的是,我终于再一次怀上了身孕。
雷没有像他的同伴一样妻妾成群,他只守在我身边。我们进入迟到却依然甜蜜的蜜月期,虽然这很容易引起其他雌狮的忌妒和不满,他却一点都不在乎,当然,我也不在乎。
我们终日厮守,不狩猎的时候,我们会待在一起,每每肢体交缠、情动如潮,他知道我想要孩子,属于我们的孩子。
但出乎意料的是事实并非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可能是因为上次意外受孕生子对身体伤害太大,我的肚子迟迟没有反应,我很着急却又无技可施。雷倒不是那么在乎,反而越来越温柔,这让我有些愧疚,毕竟一只雌狮占住整个狮群的国王是于理不容的,而且他同伴的孩子都三五成群满地跑了。
我想要孩子,为了雷,也为了我自己,我希望当上母亲,以弥补上次的遗憾。
那个被我抛弃在矮树丛里的小生命,是我心中永远抹不去的伤痛,如果他现在还活着,又该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呢?
他会是什么样子,像我吗?还是像雷多一些?他顽皮吗,喜欢爬树吗,与同伴们打架打得赢吗?他喜欢吃什么,性格怎么样,是不是和他的母亲一样从小是个调皮惹祸精或是个爱哭鬼?不对不对,我和雷的孩子怎么会是个爱哭鬼呢?
他应该像他的父亲那样勇猛矫健,像他的母亲一样鬼马精灵,是同伴中的佼佼者、孩子王。长大后,他一定能成为伟岸强壮的狮王,像他的父亲一样打拼出自己的领地,拥有自己的王国,称霸草原,成为草原之王。
可是他永远不会有这些经历,他在出生后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就死了,是他的母亲亲手夺去了它的生命。
他出生的不是时候,他出生时,他的母亲还不配做一个母亲,他出生时,他的母亲与他的父亲之间还没有爱。
也许这是上天对我抛弃那个小生命的惩罚。
在黎明临近时,我又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哭叫,从远处,随着淡淡的晨雾飘来。于是我在梦里跟着一起哭,像那个小生命一样无助恐惧地缩成一个毛球,哭诉着自己的悲伤与不甘。
那个孩子是带着怎样的心情看着自己母亲远走的冷酷背影呢?他那时还没有睁开眼睛,但我一直都感觉有一双眼眸紧紧地黏在身后,目送我离开,在我走后他又存活了多久,两个小时,半个小时,或是几分钟?在这一段时间里他又经历过什么呢?
他的眼睛是什么颜色?
我哭泣,在梦里不断悲鸣。
这个时候一股暖流涌来,我落入一个巨大坚实的怀抱,我知道这是谁,于是我咬着他的鬃毛不让他离开,这个时候,我需要他。
我们在草地上亲吻翻滚,我打开身子,欢迎他的进入,疼痛与快感同时袭来,我大声呻吟着,随着他激情的撞击扭动起舞。
这一刻,在孩子清脆响亮哭声回荡的凌晨,他在我的身体深处播下了生命的种子。
清晨,我睁开眼睛,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身边的雷,金色的朝阳中,他庞大的身躯慵懒地卧在草丛中,如一只金光闪闪的神兽。
我们相视一笑,仿佛有了默契,上天不会抛弃我,我只是需要一个机会而已,现在我明白,我已经成功了。
我终于再一次有了身孕,不过这一次我有准备,我足够强大。
孩子,这一次,我一定能保护你。
二十、饕餮
在这一生中,我几乎品尝过草原上所有动物的味道。小到飞鸟昆虫,大到水牛斑马,就算同样是食肉动物的竞争者猎豹也不例外,我曾生生撕下一只与我争食的猎豹的后腿。它们见我落单,三个围攻我一个,却被我吓得落荒而逃,这是三个成年不久的兄弟,也许刚刚离开母亲打拼自己的世界,我给它们上了第一课,题目就是不要冒犯草原之王的威严。
在我吃的所有的东西中,最难吃的要数秃鹫,其次是鬣狗。这些食腐动物的肉干硬晦涩,难以下咽,且不能果腹,所以它们的名字一般不在我们的食物名单之内,偶尔攻击,也只是因为它们看起来讨厌罢了。
最好吃的是刚出生的小蹬羚的肉,那真是鲜嫩可口、美味难当,尤其是趁着蹬羚没断气前划开肚皮淌出的那一包热气腾腾的鲜血,足以让我如痴如狂。
不过有的时候,食物的美味并不一定取决于它本身的肉质,而是取决于食物得来的难易程度。
得来难的总是最好的,比如说草原上最大的动物。
草原上最大的动物当然不是水牛,而是非洲象。
我品尝了大多数非洲狮都无缘品尝的滋味。
那一次的盛宴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也是最难忘的一次饕餮盛宴。
在那群庞然大物的脚下,我们只有落荒而逃的份,但在我一生中最强盛的时候,我还是不怕死地挑战了它们的尊严,也间接地导致了我刚下生三个月的小儿子被大象踩死的悲惨命运。
那是一只不到一岁的小象,虽然已经长得像一座小山了,但在我的眼里,它还是十分稚嫩的。从它在河里活泼地嬉戏玩耍,我就开始注意到了它,它的顽皮与涉世未深让我看到了机会,但如何解决它身边那些庞然大物呢?
那可是非洲大陆上最庞大的动物,游走在它们面前,我们就是小蚂蚁。
看着那些移动的小山,我绝不怀疑那只领头的大家伙能毫不费力地踩碎我的脑袋和脊梁骨,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但是,兴起贪念又怎么能按下呢?
什么都无法让我退却,恐怖的对手也只能让我万分小心且激情难耐罢了。
我们跟着象群走了一天一夜,从烈日炎炎的正午到干闷燥热的深夜,象群已在前面的开阔地睡着了,却还保持着严密的队形,把几个小的紧紧围在中间。
找不到一丝机会,前面的莎丽有些心急,不安地动了一下,我马上警告了她,不能因为她一个而毁了全族人的努力。
想要得到这样的猎物就必须拥有坚韧的耐性。
好在她也意识到自己不对了,立刻放低身子,趴在草丛里一动不动。
七八只成年雌狮卧在浓密的草丛里,如狮形石雕般纹丝不动,远远地眺望,看不出一点端倪。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趴了一夜。
清晨,机会终于来了,那只好奇宝宝早早地醒来,可能是渴了,竟然独自离开象群直奔昨天让它快乐无比的小河,它的母亲和象群没有发现,仍然沉浸在美好的梦境中。
无须沟通,大家默契地趴在地上如幽灵般无声无息地往后退,机会不是永远都有的,只有你有完全的准备,才会在它一闪即逝的瞬间一把抓住。
草丛轻轻随风摇动,再看时,已找不到我们的身影。
时间紧迫,我们一定要在象群赶到前给象宝宝致命的一击。
小心翼翼绕过象群的栖息地我们就急速向河边奔去,我竟然飙出了速度的极限,几乎与小象同时到达,它还没来得及下水就被我们拦在了河边。
我没有从它的眼里看到恐惧,那里面只有好奇,它被保护得太好了,也许在它的眼里我们就是只会张牙舞爪的大猫。
好吧,我承认如果象群在,也许我们对它来说真的跟猫差不多。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我们并不是来陪它玩游戏的。
我们拉开队伍呈扇形,把它围到中间。
小象宝宝依然好奇地看着我们,似乎还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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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饕餮(下)
不用我下令,数条精悍的身影已扑了过去,各自找到下口的位置,我也闪电般冲上去,一口咬住它的肚皮,我实在是够不着它的咽喉。
这一口没有咬透,虽然它只是一只出生不到一年的小象,但不管怎么说它都是一只非洲象呀,又厚又粗糙的皮肤像一道城墙让我们无计可施。
好奇宝宝终于感到不对了,也许是我们弄疼了它,它大叫着向来路冲,被阻断去路后急得原地打转儿,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儿的它根本不知该怎么处理,来者的不怀好意让它惊慌失措。
我继续死咬着它的肚皮不松口,在进攻前我就对它盔甲般的厚皮做足了完全的心理准备,经过长达一夜的考虑,终于琢磨出它全身最嫩,也是最致命的地方。
于是,除了两个咬住它的鼻子之外,其它成员全学着我的样子专攻它的腹部。莎丽还一口咬住了它并不明显的雄性象征,真有她的,虽然没有一口咬下,却也让小象受到重创,第一股鲜血喷了出来,小象的雄性象征已被撕下大半,只剩一端的皮肤还连在一起,拖在下面。我们这边也大有进展,已经在它的肚子上划开了一道小血槽,大家立刻集中到这一点,努力把它变大。
小象惨叫连连,拼命挣脱。
惨叫声还是惊动了远处的象群,也许是母子天性,母象听到了儿子的惨呼,发现小象不在,立刻闻声赶来,它身后的象群也骚动起来。
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挑战它们的威严,母象愤怒至极,怒吼震天,狂奔而来。
巨大的脚步声急速逼进,大地似乎都在颤抖,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怎么办?放弃吗?
这个念头在下一秒就被我否定了,我怎么会放弃到口的美食呢?
这一刻,我坚定了要挑战草原之王的信念,不光为了口中的食物,也为了自己血液中叫嚣的战斗与征服的渴望。
脚步声更近了,我抬起头用余光看着那飞扬的尘土,心中大喊,来吧。
母象如疯如狂冲在前面,后面是尘烟滚滚的象群,任它们向谁冲过去,谁都会胆战心惊吧。我也不例外,心胆俱寒,但恐惧的同时一种隐隐的快感也从心中溢出,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
我使了个眼色,两个有经验的成年母狮立刻停下与小象的撕扯,迎上前去,她们放过直冲过来的母象,站到后面的象群前面。
不要怀疑,我就是想只凭着这两位前辈的力量阻挡住后面的象群。大象再大也不过是食草动物,有时它们看起来确实是勇不可当,但它们的骨子里却流淌着软弱的血液。它们也会对我们的嗜血本性产生恐惧,它们也会深深畏惧我们尖利的牙齿和爪子,这是天性,无法克服。
只要有一只大象露出惧色,害怕就会像潮水四处蔓延,迅速占领每只象的心神。
两位姨母毫无惧色地当在象群前面,张牙舞爪,大声咆哮。
果然,其中一只较年轻的大象步子乱了起来,整个队伍像塞进了一颗炸弹,立刻乱成一团麻。所有的大象都停了下来,试探着、犹豫着,谁也不想先迈出向前的第一步,小象和母象的惨叫频频传来,象群一阵骚动,向前几步,立刻遭到两位姨母的血腥镇压又退了回去。
有的想从旁边绕,但看清我们后面的大部队后也吓得游移不定,不敢向前。
狮群立刻抓住机会大声咆哮,象群的队伍终于崩溃,很多大象转身而逃,剩下的寥寥无几。
每个人都是自私的,这个理论放在哪里都一样,它们不会为了一个族人而让自己身处险地,虽然只要它们团结起来勇猛向前,我们绝对不会是它们的对手。
其实象群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如果换成蹬羚和马鹿,当你在啃食它们的同伴时,它们不但不会帮忙,反而会松一口气,甚至站在旁边一边吃草一边旁观。
最难解决的是母象,母子连心,它就是豁出性命也会与我们斗争到底的。可是它一个毕竟势单力孤,身边还有一个小的需要照顾,于是它大声呼唤它的同伴,可惜那些同伴注定要让它失望了。
小象累了,它跟着母亲横冲直撞,身上已鲜血淋淋,肚子上的血槽越来越大,它的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了,它现在所能做的只不过是大声哀号而已。
母象绝望地用身体护住小象,却冲不出我们的包围圈,它很想给我们重重地一击。但我们总会在它冲过来时快速避开,其它族人就会趁着这个空当去攻击小象。
小象的腿已经打战了,我瞅着机会,一跃蹿上它的背,大吼一声,用尽全身力量向下压,小象的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母象突然发出一声悲凉的长叹,独自冲出包围,随着象群跑远了。
草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大家都在安静地进食,偶尔会响起濒临断气的小象一声弱不可闻的哀鸣。
我选择了富含脂肪和蛋白质的内脏,一边吃一边回忆母象离开前看我的那一眼。那恨之入骨的眼神让人暗暗心惊,但这并不能影响我的食欲,没过多长时间我就把这件事忘到脑后了。
可是,就在短短的几个月之后,母象就用行动让我了解到原来它们还是如此记仇的家伙。
二十二、复仇者
我离开了狮群,觅得一处干净舒适的地方做我临时的家。
经历了一夜的阵痛,我的孩子出世了,一共有三个之多,两公一母,个个都漂亮健康,像三个小小的绒球,我给它们起名叫:风、云和原。
风是老大,最壮实的一个,第一个来到这个世界,他稚嫩却有力的啼哭给了我力量,让我在精疲力竭的时刻还能坚持下去;云是唯一的女孩,她有着柔软的绒毛和秀气的五观,以后一定是个漂亮的孩子;原是老三,他有些瘦弱但很精神,长得也很奇特,他的双眼一生下就是向上吊着的,在眼睛的上方是一道白色极细的绒毛,像是眉毛,这是很少见的,特像他的父亲,我想没准这个小家伙会是以后的万兽之王也说不定。
我卧在临时建立的家里,满心欢喜地舔着他们还有些湿漉漉的绒毛,看着他们挤成一团偎在我的怀里,内心充满感动,历尽千辛万苦,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
这种感动在我饱尝失去孩子的痛苦之后显得特别强烈,当时有多痛苦,现在我就有多幸福。
没有做过母亲是无法体会这一切的。
我喜欢把他们抱在怀里,轻吻他们的小脑袋,听着他们小小的稚嫩的叫声,如同世上最美妙的歌。
我身体强壮、食物充足,可以给他们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