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仍然下着大雨,快到午时了,龙青阳在窗前已经站了一上午,他在等待阿洛他们的到来。经过一段日子的调节,他已经不像当初那么紧张。看着窗外被风雨带走一片又一片树叶的大树,不由联想到自己,龙青阳心底还是有些失落。良久,才长叹了一声一声,思绪纷飞,任凭风雨迷了双眼。
“呀……”,房门被人推开,龙青阳回过神来,转身一看,却是乔涯生来了。乔涯生参加葬礼之后,情绪一直很低落,今日看来脸色好多了,看来这几天恢复得很好。看到龙青阳有些哀伤的眼神,乔涯生也叹息了一声,说道:“大哥,走,先去喝两杯,大家都还在等我们吃饭呢。”
龙青阳跟着乔涯生到达大厅时,龙在天等人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乔涯生含笑招呼他们先吃,又吩咐一旁伺候的家丁去打酒。龙青阳和乔涯生双双落座,今天饭桌上的菜肴很丰富,闻着都很香。龙在天等几人都吃的津津有味,唯有龙渊吃的比较少。
不一会儿,那家丁取了酒来。家丁走到桌前要为客人斟酒,乔涯生伸手接过,道:“这里不用你了,你也吃饭去吧。”那家丁答应了一声转身去了。乔涯生抓着酒壶就要给龙青阳斟上一杯,一旁的龙渊说道:“乔叔叔,让我来吧,这酒这么香,我也想尝一杯。”乔涯生含笑将酒壶递给了龙渊。龙渊先后给乔涯生和龙青阳斟了,最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酒水在明净的酒杯里,清光荡漾,分外美丽,龙渊仰首一口喝尽,入口只觉绵甜净爽,回味悠长。龙渊忍不住称赞了一声,问道:“乔叔叔,这是什么酒,味道如此之好?”乔涯生放下已经空了的酒杯,微笑不语。龙青阳有些出神的看着面前依然满满的酒杯,淡淡说道:“这是我们徐州的沛公家酒。”龙渊有些吃惊,而龙在天等人听到这里也都好奇的看向龙青阳。
龙青阳倒没有再说话,而是端起酒杯放在鼻端嗅了一下,双眼微眯,很陶醉的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乔涯生呵呵笑了一声,说道:“这沛公家酒,最早起于汉朝,采用高粱、小麦、大麦、豌豆作原料,经过双轮发酵,久蓄陈酿,再配以天然优质的泉水精心调制而成。好的沛公家酒,酒色清冽,芳香浓郁,绵甜净爽,回味无穷。还有加入芝麻进去酿的,香型独特,味道也特别,是徐州特产。”龙渊端起酒壶给乔涯生又斟了一杯,也给龙青阳斟满酒杯,等到给自己斟时,龙在天等人也都要尝尝,只好又给他们每人斟了一杯。
乔涯生看到龙在天等人喝了酒之后,都一副满脸陶醉的模样,微微一笑,说道:“这沛公家酒还有个传说,说当年汉高祖未发迹之前,不过只是一个市井混混,他每次都拿这种酒出去交朋友,到后来他起兵造反时,靠这酒交来的朋友都对他死心塌地,一直跟着他和楚霸王分争天下直到最后统一天下,开国称帝。”乔虞听了,呵呵笑道:“那这酒的威力还真不小,功劳就更大了。”说得众人一阵欢笑,气氛也轻松了许多。
众人正在喝酒吃饭,柳青河突然急匆匆走来,报告说三解真人身受重伤,特冒死赶来送信。乔涯生站立而起,立即往外走去,龙青阳也一站而起,紧跟着乔涯生而去。龙渊等人也紧随其后。
龙青阳刚一走出大厅,一支长枪犹如苍龙出海,穿透雨幕,携带万顷之力向他刺来。龙青阳早就在等这一天,如今见敌人终于来了,毫不犹豫,伸手自腰间一带,一片白光一闪,挡开长枪,同时一步上前向来人逼去。
龙青阳冲出大厅逼向来人时,瞥了一眼乔涯生,只见他也被一人拦住了去路,两人也开始了激战。龙青阳看到和乔涯生激战的人时,心里一惊,转头看向自己面对的这人,心中一片恍然,这来的二人正是那天送葬回来时,在洞庭湖上碰到的那两个少年。
龙渊等人赶出大厅,龙青阳和乔涯生都已在雨中和人激战。看到来人竟是两个少年,龙渊心中涌起一阵火焰,热血沸腾。龙在天则撇了撇嘴,乔俊良和乔虞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突然,一阵呵呵的笑声在龙在天等人头顶响起,龙渊抬头一看,那人正是阿洛。
龙渊曾经因为受伤,在野店里吃过阿洛的亏,此时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龙渊二话不说,直接飞身而起,一掌往阿洛劈去。阿洛嘿嘿笑道:“何必这么心急!”说着,脚在屋檐轻轻一点,往旁边闪去。龙渊丝毫没有罢休的意思,催动内力,继续向着阿洛扑去。阿洛仍然不应战,仗着高妙的轻功在屋顶上飞来奔去,和龙渊玩起了老鹰抓小鸡。
柳青河从大厅中出来后,立即接过乔涯生的对手,让他去就三解真人。乔涯生舍下那少年,向院门外奔去,刚冲到院门口,立即从外面冲进来几个人,挥刀向他砍落。乔涯生视若无睹,双掌翻飞,瞬间取了几人性命,冲出了院门。
龙青阳和那使枪的少年激战最烈。那少年虽然功力不及龙青阳深厚,但枪法精妙绝伦,龙青阳长剑嚯嚯,但明显的招招都未使尽,给了那少年许多退路。龙青阳最开始本来是打算大开杀戒的,可是看到来人竟然是两个少年,而且这少年修为精湛,不由得动了惜才之心,一时间下不去杀手。
转眼间,刚冲出院门的乔涯生又急速退了回来。退回来的乔涯生面色惨白,胸口一朵大血花异常醒目。紧跟在乔涯生之后的是一个道士,仙风道骨,举手投足间劲风四溢,不停的追击负伤的乔涯生。看到那道士,龙青阳气得眼睛都快崩裂了,那道士正是所谓的冒死前来报信的三解真人。龙青阳怒目圆睁,狠狠瞪向柳青河,发现他和那少年斗得难舍难分,看向乔涯生的眼里充满了震惊和愤怒,出手更快了几分。看来他和整件事情并没有关联。
龙青阳爆发出一声怒吼,手上功力顿时加到十层,一剑劈出,一片白光划破雨幕冲向少年。那少年看到空中的雨幕都为这一剑停滞了片刻,感觉到其中的威力巨大,不敢硬接,提枪向一旁闪去。龙青阳也不追击,飞身而下,一剑刺向三解真人的背心。
感觉到背后寒气袭来,三解真人向旁边一闪,又一步跨出,一掌按向乔涯生的胸口。乔涯生无力的举掌相接,顿时犹如断线的风筝往后飞去。龙青阳疯了一般大吼了一声,长剑搅起一片雨幕,呼啸着刺向三解真人,三解真人嘿嘿一笑,大袖一卷,一把长剑出现在手中,狠狠向龙青阳劈来。已经身受重伤的乔涯生突然痛嘶道:“大哥不要……”龙青阳闻言一怔,可是已经迟了,两剑相交,三解真人的长剑无声而断,一阵香气顿时弥漫开来,龙青阳连忙屏住呼吸,但还是吸进去了一点。三解真人丝毫不给龙青阳喘息的机会,手掌破开雨幕向龙青阳拍落。龙青阳因为刚才那一剑用尽全力,又因为三解真人长剑中飘逸而出的香气而略微差了一下神,让三解真人的一掌逼到了身前,龙青阳情急之下,只得抬起左掌招架,同时右手带动长剑刺向三解真人的左肋。
龙青阳的长剑还没触及三解真人的衣衫,两人双掌已然结结实实碰到了一起。龙青阳急急后退,一直退到委顿在地的乔涯生的身边才停下脚步,三解真人也被龙青阳那一掌震得连退三步,脸色一阵红热,整条右臂都颤抖不已,站在远方冷冷盯着龙青阳,但没有再出手的意思。
龙青阳俯下身子,伸手去扶乔涯生,突然心口一痛,一口鲜血忍不住喷薄而出,洒了乔涯生一身。乔涯生一声惊呼,看着龙青阳渐渐乌黑的脸色,忍不住痛哭流涕,同时费力的伸出手去,想扶一下渐渐摔倒下去的龙青阳。
龙渊一直留意着整个院落,听到乔涯生惊呼,就心中一紧,紧接着,龙青阳就中了三解真人的算计。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外人想要插手根本不能够。龙渊舍弃追杀那阿洛,飞身扑向明显深中剧毒的龙青阳。可这时,一直躲躲闪闪的阿洛横身挡住了他的去路,娇俏的笑道:“说了叫你不要那么心急嘛,好戏还没上场呢!”龙子逸毫不理会,挥掌向她劈去,阿洛毫不避让,举掌相迎,与龙渊颤抖在一起,挡住了他赶往龙青阳处的脚步。
龙在天同样看到了龙青阳中毒的一幕,他同样急切的向龙青阳冲去,可刚迈出脚步,那使枪的少年就挡住了去路。龙在天脚步微微一顿,随即拔出长剑,毫不犹豫的向前冲去。那少年随手一枪刺出,龙在天手中的长剑就被震飞。龙在天赤手空拳的接着往那少年扑去。那少年身形轻轻一侧,避开龙在天的一击,同时一脚踢在龙在天的屁股上,龙在天立即摔倒在雨水里,还没等他爬起来,那少年又一脚重重的踏在了他的背上。龙在天口中鲜血汩汩流出,丝毫动弹不得。
看到这一幕,龙渊目眦欲裂,他知道龙在天的武功不可能如此不济,之所以如此不堪一击,肯定又是阿洛一伙人使了手段,心中恨意冲天,挥掌如风,招招不遗余力。阿洛顿时有些吃不消,便只好接着高妙的轻功和龙渊周旋,拖着他不能离去。
看到龙在天那一幕,龙青阳心里更加难受,双眼里已经滚动着泪花。他没想到自己这边如此不堪一击,敌人一来,这么快就土崩瓦解了。躺在龙青阳一旁的乔涯生已经泣不成声,双手紧紧拽着龙青阳,不停的摇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够了,别再丢我的脸了!”一声断喝从院门处传来。龙渊循声看去,发现那人竟然和躺在龙青阳身边的乔涯生长的一模一样,心中震惊不已。这时,阿洛轻轻一笑,飞身而去,停在屋顶静静的看着下面。那使枪的少年也放开了龙在天,退到一旁。柳青河和那少年也都停止了拼斗。龙渊放开脚步,向龙青阳奔去,经过大厅门口时,见龙在天正艰难的往龙青阳爬去,心里一酸,俯身抱起他,到了龙青阳身边。龙青阳见龙渊到来,轻轻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又转眼看向龙在天,两人眼里一时都有了泪水。
躺在龙青阳身旁的乔涯生见到龙青阳父子团聚的一幕,又忍不住抽泣起来,可感觉到那刚从院门进来的人冰冷的眼神,又生生止住了声音,眼泪依旧流了下来。
那刚进院门的人冷冷说道:“够了,我当年叱咤风云的大哥何以变得这么女儿姿态了?!”龙青阳抬头看了那人,又低头看了看身边的乔涯生,苦笑了一下,说道:“呵呵,我竟没有认出他不是你来。”原来后来进来的那人才是真正的乔涯生。
那人哈哈一笑,轻蔑的说道:“你开始一直那么紧张,我不想吓着你。现在,你又那么期待着我早点来,我就只好如你所愿了!”龙渊怒吼了一声,就要向真正的乔涯生扑去,但被龙青阳生生拉住了。龙青阳惨然一笑,道:“没想到这一切竟然都是你一手安排的。”说着,龙青阳又看了看躺在身旁的假的乔涯生,问道:“他又是谁?”真的乔涯生嘿嘿一声冷笑,并没有说话。
假的乔涯生却开了口:“我是他找来的替身。我已经被他利用近十年,他拿我家人的性命威胁我……”真的乔涯生怒喝道:“你难道一点也没有为那荣华富贵动心,无耻的叛徒?”假的乔涯生被骂的一阵脸红,随即也怒声反驳道:“我承认我有喜欢作为你所过的生活,但是我喜欢不是因为荣华富贵,而是因为有龙大侠那样侠肝义胆的兄弟,是因为觉得你这样的小人根本不配做他的兄弟。”真的乔涯生神情一震,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如同恶狼一样的眼睛紧盯着假的乔涯生,从牙缝里渗出几个字来:“你敢骂我?反抗我?”假的乔涯生仿佛放开了胆,也嘿嘿一声冷笑,说道:“你说过只要这次事后就放我走,可是事到临头,你又反悔,想杀我灭口,像你这种卑鄙小人,我又为何要怕。”说着他又看了看龙青阳,凄然一笑,平静的说道:“直到此时此刻,我才知道,有些东西比生命更美好,谢谢你龙大侠。我知道他们整个计划,却没有及时通知你,对不起。我没能改变结局,只得给你准备了一桌好菜,一壶好酒……”
龙青阳知道那假的乔涯生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紧紧握住他的手,说道:“你准备的菜很香,准备的酒更好。我们才是真正的好兄弟。”那假的乔涯生听到龙青阳的话,眼里闪过一道神采,随即胸膛一阵剧烈起伏,浑身颤抖,口吐白沫,不一会儿就死了。
“呵呵,没想到他做了我这么久的替身,倒是这一次做得最好。大哥,我还是不得不佩服你,竟然让他甘愿死也没背叛你,给你准备的药竟然全都被他自己吃了。”乔涯生颇为感慨的说道。
龙青阳尝试着要站起来,但中毒太深,难以如愿,龙渊连忙伸手去扶,却被龙青阳拒绝了。龙青阳抛开手中长剑,手撑地面,腿部弯弓成弧形,轻轻哼的一声,艰难的站了起来。龙青阳站起来后,身子忍不住一阵剧烈摇晃,费了很大力气才稍微平稳下来。龙渊看的一阵阵心如刀割,同时内心更为父亲这种不屈所感染。
乔涯生轻轻拍了拍手掌,呵呵笑道:“大哥还是像当年一样,宁死不屈。不过要死也不用那么急,你可一定要撑到我一五一十的把真相告诉你啊。”龙青阳看着乔涯生的眼里丝毫没有恨,只有深深的冷漠。看到龙青阳眼里的冷漠,乔涯生心里一阵烦闷,默默调息了一番,才悠悠道来:“大哥,还记得三年前龙家别院发生的命案吗?”龙青阳闻言,嘴角微微一阵哆嗦,乔涯生假装心急慌乱,连忙解释道:“大哥不要误会,那次命案并非我作为。不过,我当时确实也想那么做,可是当我赶到时,已经有人比我先动手了。那个死在水池旁边假山过道上的人,确实如同赛神明推测的那样被人杀死的,而且是我亲眼所见,那个凶手我也看得一清二楚。至于那个在幽暗的石壁里离奇死亡的人,我调查过,可是根本一无所获,所以也就不能告诉你什么了。”
龙青阳身体一阵颤抖,险些又摔倒下去,乔涯生皱了皱眉头,低头沉思了一会,才又恍然大悟似的说道:“对了,刚才忘记说那个凶手是谁了。我现在就告诉你吧,我想你也一定很想知道。”说着乔涯生又突然闭口不言,饶有兴趣的看着已经有些生气了的龙青阳,忽然伸手一拍额头,一惊一乍的,说道:“我刚才还得到一个消息,听说龙家别院十天之前被官府给抄了,我想你要想知道那名凶手是谁,应该从这里入手,还有一个附加条件,那就是这个人和大哥也很熟的。”
龙青阳听到龙家被抄,心里一急,胸口一阵剧痛,一口气没提上来,轰然摔倒在地,吐血不止。龙在天和龙渊趴在龙青阳身边,都不禁流下了眼泪。龙青阳使劲抓着龙渊的手,费力的说道:“你一定要去…一定要去…要去…”,龙渊哭着说:“爹,您要孩儿去哪?您慢慢说,不急。”龙青阳两眼翻白,嘴里兀自喊着:“一定要去…去……”话没说完,一口气接不上来,一代大侠就此客死异乡。
“去?要去哪都不成了,你们全都要死!”乔涯生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