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我眨着酸疲的眼硬打起精神上楼找久远。尽管不知道那个头牌婀婀在哪间厢房,不过看他阵势多半就是走廊深处的那一套雅致小间。
我发誓我真的不是去偷看美人睡姿的,更不奢望能看到些别的。我向我家书房和柴房发誓!
但是端着脸盆敲门进房还是不大不小地吃了一惊。久远裹着一床丝被蜷缩在塌上,婀婀靠在床沿把玩他的长发。
书房柴房我真是无心的,我什么都没看见。我没看见久远一手抓着婀婀的衣角另一只手抱着他的剑,我真的没看到。
硬着头皮上前,毕恭毕敬地端上洗脸水,“呃,早上好啊,婀婀。”
婀婀还没说话,久远倒醒了,揉了揉眼睛朝我笑笑,“早啊,小离。”他想起身,忽然“哎哟”呻吟了一声,红着脸对婀婀羞涩地抱怨,“都是你啦,害我腰疼到现在。”
脸盆“哐当”落在地上。婀婀冷冷皱起眉:“你怎么做事的?水溅得到处都是,快点清理干净。”
苍天啊,虽然我不谙男男情事,但是、但是、不管怎么看久远的表情,他们都一定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久远啊,你,唉……”
“唔?我怎么了?”
“你昨夜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啦。我、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只不过需要一点时间。”只一夜而已,我的保姆、丫鬟、苦力就成了别人的了。我欲哭无泪。
久远低头轻声道:“说起来真的很丢人,昨天我跟清雕聊天聊到三更,迷迷糊糊地想去喝杯茶提神结果撞到椅子扭到腰,还占了他的床。”他斜了婀婀一眼,“都是他啦,要听我这几年的故事,害我想睡不能睡还撞到腰。”
清雕?清雕是谁?他不是被婀婀要了么?难道婀婀逼他接客?
“喂,我不管你是不是头牌,也不管你在秦楼楚馆能呼风唤雨,总之一句话,你不能逼他做他不愿意的事。”我指着婀婀的鼻子。
婀婀赶苍蝇似地挥开我的手:“我什么时候逼过他了?”
“那你说,清雕是谁?是不是你的恩客?你竟然叫久远去陪他?你、你、你!”竟然连久远这样温顺的小动物都能下手,这男人真冷血。
久远“噗嗤”笑了,指着婀婀对我解释:“小离你又在胡思乱想了。清雕不就是他咯,婀婀是花名啦!”
那也不行。我看婀婀不是好惹的,一双桃花眼这么勾人,肯定风流韵事不断。
“既然你们没什么,那你还不快点走。”去哪里都比留在这里好,才第一天就上了床,虽然什么都没发生,不过凭我小女人的直觉,久远被吃掉是早晚的事。
婀婀斜眼盯着我,我觉得我好像被蛇缠上的青蛙:“缕娘把久远给我的时候你也在场,他当然应该跟着我。”
“可是、可是……”我的确没有反驳的余地,“我跟我哥说两句也不行吗?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我们兄妹俩的事情跟你没关系吧!”挑衅地甩了他一眼,叫你大清早对我凶,叫你霸着久远不肯放,叫你拐了我的保姆丫鬟苦力还连累我洗了一夜的碗,哼,这下没话说了吧。
久远还没反应过来,傻傻地想澄清:“小离我们什么时候……”
“你们是兄妹?”婀婀打断久远,看看他再看看我,然后又去看他,显然在对比我们的相貌。
既然能让缕娘俯首称臣,婀婀当然不是省油的灯。大不了骗他说不是一个母亲生的,总能把我们相貌的差异糊弄过去吧。
“还真是挺像的。只不过你凶神恶煞,不像他这么温柔,气质差太多了。难道是家教的差异?”婀婀若有所思地点头,“还好久远从小就去跟他师父学艺了,要不然肯定是小魔王。”
你说谁凶神恶煞?你才是披着羊皮的狼好咩?还有、还有、久远怎么把身家都交代清楚了?这个婀婀一看就不是好人。哎呀,他一定会被吃掉的啦!
“久远,你跟我出去!”
“一炷香之内回来!”
“你怎么回事啊?干嘛把你的事情都告诉他?”我气势汹汹地对久远吼,“他不是普通人唉,你没看到缕娘对他的态度吗,我真怀疑到底谁才是老板。”
久远眨巴着大眼睛无辜地望着我:“清雕对我很好啊。他想知道我以前的事情,我就告诉他咯。再说那些只是小事情,你不是都知道的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久远近二十年的人生据他本人概括来说就是吃饭睡觉读书练武的循环,这么无聊的日子他竟然能过二十年,我佩服到五体投地。不过这不代表他就可以跟婀婀说实话,天晓得那只花狐狸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觉得他是个好人。小离你总是疑神疑鬼的,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被害妄想症?这不像久远能说出口的话嘛,先不管这些有的没的,他凭什么认定婀婀是好人?
“喂,你搞清楚。我也不想疑神疑鬼的,可是,请问是谁总在惹麻烦?是谁莫名其妙弃械投降的?是谁在我快要成功说服寨主的时候跑去后院放火的?是谁弄丢了钱包害我们来选花魁挣奖金?又是谁相信坏人的一面之词让我们身陷秦楼楚馆的啊?”
“可是,清雕他不一样,真的。”久远这次很坚定,没有被我咄咄逼人的气势吓倒。
我激气:“我真怀疑你们昨天晚上做了点什么,你看你,这么快就站在他那边了。”
他连忙否认:“除了聊天之外什么都没有。”
“那你有没有问他为什么第一眼就问缕娘要了你?”
“我问了。他说他觉得我看起来满顺眼的,他需要一个小厮伺候着。”
这什么人呐,要小厮不会自己找去,抢我的干嘛!
“我跟你说,你还是不要跟他太亲近,以免又发生什么事。你可以不相信我的直觉,但你一定要相信你的霉运。现在我跟他说我们是兄妹他也信了,以后就这么着。”这样我还能有点理由呆在他身边,以免羊入虎口。
对这件事久远明显很高兴:“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的,现在你能叫我哥哥我开心极了。”
“我知道了。你记得别再跟他说我们的私事,我觉得这间青楼怪怪的,但一时说不清怪在哪里。还是要找机会逃走比较好。”
“那个,小离,一炷香时间快到了。”久远开始心不在焉起来,频频往婀婀的房间张望。
怎么会有奴性这么强的人?而且还是混淆视听的那种,跟错人也不自知。
“我先回去了,你乖乖的。”他朝我招手。
你自己乖乖的我就省心了。看着他转身走了几步,我咬了咬牙还是叫停了他,“喂,你自己小心点……哥。”
远远看见久远的眼睛泛着水色,朝阳在他身上满布金光。我有一瞬间的错觉,好像他不再是霉运缠身的麻烦精。他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年,是我捡到的宝贝。
在厨房里待不到一刻就被气急败坏的缕娘拖走,她说久远惹火了婀婀,要我过去替他收拾烂摊子。
“他又怎么了?”我懒洋洋地问。
缕娘对我的习以为常表示惊异:“听你这口气他好像经常闯祸?”
我干笑着回答:“好像麻烦比较喜欢找上他。”
缕娘就差当场捶胸顿足:“看他有一张漂亮面孔我还以为这次捡到宝了,原来是个事儿精。”
久远比较迟钝这是不假,不过也不至于把人惹到火冒三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有点担心。
“有个熟客来找婀婀,久远硬不肯让他接客。”缕娘越说越火,“他只是个小厮,凭什么管到婀婀头上!来的可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掷千金。”
我就知道缕娘那个守财奴无非看中钱而已,不过久远的确管得太多了,婀婀虽然好看,可冰冷的气息足够冻死人。换成是我敬而远之还来不及,哪像久远心甘情愿被他差使。
“不要闹了,快点让路。”婀婀不耐烦地对拦在门口的久远下最后通牒,看起来已经僵持许久。
久远堵在门口,苦口婆心地念叨:“清雕你怎么能不知自爱呢,身在烟花之地不怨你,可你不能自甘堕落。”
“自甘堕落?”婀婀冷笑,“那又怎么样?跟你有关么?”
久远瞪大了眼,想反驳却没有立场,半晌才轻声道:“我希望你好。”
“让开!”
久远沉默,身形依旧挺拔。
“我说两位,”终于轮到我出场了,“主仆一场,犯得着剑拔弩张么?”
婀婀拿冷眼瞟我:“你把他拉走,堵在这里我怎么做生意。”
“哥,跟我去吃点好吃的。”我伸手拉久远,“人家也有事情要做,不要添麻烦啦!”
久远不依,竹筒倒豆般对我发了一通牢骚。
“我都知道,可你也要看看人家是什么身份。这里是秦楼楚馆哎,云莲镇花街的招牌青楼。他是婀婀,秦楼楚馆‘婀娜多姿’四大红牌之首。人家就是吃这碗饭的,难道你要断了人家生路?”
“还有婀婀……”说够了久远我转向婀婀。
“叫、我、清、雕!”他有点青筋爆出的趋势。
“噢噢,清雕、清雕。我哥这人就是死脑筋,你不要跟他计较啦。我保证他不会来打扰你,好吧?”真是块千年寒冰,我还奇怪他怎么能爬上头牌的位置,现在这副尊容没把客人吓跑就算不错了。
久远还是不肯罢休:“可是……”
笨久远,你就不懂阳奉阴违咩?暂时收声全身而退,想破坏清雕生意那还不简单,到时候包你如愿就是。“走了啦,乖,跟我去厨房。那个,清雕,你请便。缕娘我们走了哦。”我一路低头哈腰,寄人篱下真难。重重叹气。
好想念以前在家里呼风唤雨的样子。由于不喜欢有人太过亲近,所以没有贴身丫头伺候,因此老爹才准许家里大大小小的家仆供我随时差遣。虽然家教严格不假,不过老爹老娘真的把我当掌上明珠捧在手心里。
呜呜……好想回家……
哎呀你干嘛拉我啦,让我再冥想一下在家里的美好生活。到底是谁还在拉我,叫你不要打扰我的。“你想干嘛啦?”我回头瞪久远。
“现在怎么办?”小动物般可怜巴巴的眼神。
“不要每次都问我怎么办,我不知道啦。”把头撇到一边无视他的可怜巴巴。
小动物立刻移到我眼前,继续拉扯我的衣摆:“可是清雕这样真的不好,明明是很好的人,却要在烟花之地……”
人家喜欢哪里轮到你管?唉,这么在乎清雕,不会是已经看上他了吧?抬头、正视、很认真地问他:“你到底对他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