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6月2日星期一
真的风
我最喜欢听风的声音。水的声音虽然也动人,不过其中可能有虚假的嫌疑。那深夜时分传来的恍若遥远的潺潺的水声,并非山泉在午夜流动,而是人家落水管里污水喧哗流入沟渠之中。转入城市地下一个庞大的水库,里面滋养着成千上万的细菌,真菌,老鼠,蟑螂,以及各种人类所讨厌和害怕的生物。
只有风的声音才是真正来自宇宙,自然,天空,黑岑岑的大地,那可以产生遥远的冥想情怀,一种神秘的,脱世的感觉。那是庄子《逍遥游》中的大鹏鸟,是漭漫的海域,是海拔在五千米上山峰那尖峭如锋的崖石顶端掠过锋芒的一瞬,凌光一闪,哦,是的,连凌光都没有,只有千年万年日益加深的雪白纹理。永远让人捉摸不透。永远不会因流俗而被取代。这世界上没有一种声音能够和它相媲及。
有时候轰然一声。我立刻停下手中的事情,侧耳聆听,然后什么都没有了。是的,什么也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仅仅是路过了一群脾气有些暴躁,性情有些粗野不逊的风群。它们从何而来,不知。将往何而去,亦不知。这才真正叫人莫测难料。来无影去无踪也唯有这风了。
我喜欢夏夜的暴风雨。顾名思义,暴风雨,就是非常狂暴的风和雨。两者结合成就世界上最壮观的景象之一。而且每年夏季都会发生,有时候别的季节甚至冬季都会发生,那是因为暖冬,气温太高,水汽太浓,大气层中积聚了太多的能量。能量总是要适时释放,好像人的脾气,再好脾气的人也总有发作的时候,往往这个时候惊若旱雷。
我时常处于一种期盼状态。特别是烈日炎炎的一个白天,万物都怏然了,不由憧憬着下午或者黄昏时,天空倏忽昏沉,黑暗瞬间笼罩大地,乌云从天边以时速数百公里翻滚前进,从窗户望出去,这边刚刚还是明亮的天空,转眼就乌黑一片了。
风起了。打开窗户,你能感觉它们磨砺着地面上的一切,包括你的脸,粗糙的,傲慢的,狠命的,一点都不留情。如果你的脸经得起这种抚慰的话。哦,这不能叫抚慰。春意昂然的月下黄昏,湖面荡漾的风才能叫抚慰。这种时刻,古人喜欢称为肃飒。你能听到云层中的尖锐的狂笑,怒吼。能让地面上的人类簌簌发抖,匍匐不安,像兔子般找到一个可以躲避的藏身点,鼻子因为紧张而神经质地抽搐煽动。
雨下时,飒飒作响,风声卷夹着雨声。只有一个词能够形容当时的感觉:过瘾。真真叫过瘾。我可以放下手上所有的活,就专注听这天地间唯一的声响。一辈子都不会听腻。一辈子都为之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