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7月3日星期四
清晨梦回
清晨时,下了一场大雷雨,把我从梦中惊醒,我起床喂了小兔,然后又重新倒头睡觉,居然睡得很香,恍惚间,感觉雨停了,后来又哗哗直下,再次醒过来时,雨真的停了,天放晴了,太阳逐渐探出来,热腾腾蒸煮起大地来。
我不知道那是几点,也许上班的人会遭遇这大雨,弄得浑身狼狈,也许还会赌咒起来。睡梦中的人是享受的。伴随着轰轰的雷声和雨声,这无疑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催眠曲。因为这不但不会影响你的睡眠,而且还会把你带向更遥远和深沉的梦境。
我果然梦见了妈妈,还有外公,我们回到了以前的房屋,那个高高的阳台,总给人空旷和遥远的感觉,能从那里看到天空的尽头。奇怪的是,所临的那片大地上的所有建筑都杳然失踪,显得荒脊,孤零零的一栋房子矗立在那里。现实中自然不是如此。可我想,也许我更希望是那种情景。那嘈杂的马路,熙熙攘攘的人流,喧闹的声音从早到晚,和那白色的医院楼房给人死亡的阴冷气息。
我是个过早接触过死亡的人,并且也过早体会了死亡的哲学深意,这让我一辈子都处于焦躁不安和深深的忧郁之中。我曾经在那栋房子里看到了许多飘浮着上升的灵魂,那是白色的团状物质,非常多,很密集,你几乎不能想象那是什么。当时我还是个孩子,我坐在面对阳台门的床上,看到那一团团的白雾上升,我是看傻了。我没有和任何人说,只是这样看了许久。奇怪的是,看到那物质时,我心里充满了死亡的感觉,几乎忍不住感到绝望。后来就再也没有看见过,至今我很怀疑,那到底是什么?
在那所房子里,外婆死了。她摔倒在浴室里。那浴室也是个诡异的地方,地上总是有个擦拭不去的老人头像。我常常在上厕所时,盯着他看,他好像也在盯着你看。我做出狰狞的表情,以示恐吓,他也许是吓住了,不过还是把外婆带走了。
我不知道为何经常会回到那个地方,那是一所狭逼的房子,只有小小的一室半,前面妈妈居住,后面我和姐姐蜷缩在一张四尺的床上,旁边是那张已经卖掉的书桌,和一个朋友送的茶几,我的很多生活内涵就局限在这狭隘的空间里,度过了很多个年头。在那里我恋爱过,失恋过,快乐过,也悲伤过,不过每一步我都坚定而明确地走了过来。
母亲在那个黑咕隆咚的厨房里,做出美味的佳肴,然后全家人就挤在大房间中享用,看电视也在那里,会客也在那里,我们从来没有意识到地方的局促,彼此走路都要侧身相让,虽然现在我独自拥有两个房间仍然不能忍受同样的空间中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宽容是所有美德中最难能可贵的,如今空间越大,人的心却挤缩得越来越狭隘和封闭。完全不能想象过去的岁月是如何熬过的,如果现在要我这样过,老天,我一点接受的信心都没有。
我最喜欢的自然是阳台。站在阳台上,你感觉自己飘浮到了空中,我常常能有这种奇异的感觉。高高处在空中,有种摇摇欲坠的不安,却能激起心底原始的疯狂劲。天空离得这样近,举手可触,大地却离得如此远,俯身下望,看不见城市,而是缥缈的虚无,苍茫一片,灰沉沉的地平线上,隐约有个人正踽踽独行。我看得眼眶都湿润了。最后才发现那个人不正是自己吗?
即使这样,我仍然喜欢在阳台上,而不是房间。在梦境中任何阻挡我的东西,我都要努力撞破它,销毁它。
今天我居然梦见隔壁那家人家的阳台和我家的阳台联合成了一体,流水咕咕的池子里养了许多奇怪的动物,像鱼又不是鱼。我还被咬到了,有人告诉我说是毒蛇,我非常惶恐,担心自己会死掉。医生给我注射了一种药物,打得我浑身发颤,像是上电击一样,从脚一直震颤到头,不过因此我能从梦境中醒过来。
啊,又是个梦境,我从那个时空飘了回来,感觉无比怅然,好像若有所失。雷雨已经停歇了,我能听见鸟儿出来歌唱了。老人们也出来活动了。我的思绪依然停留在那所陈旧而老迈的房子里。它还在那里,也许还能这样矗立几十年,直到人们认为它必须要被炸掉,在这片土地上重新建造一栋更为漂亮和功能化的房子。里面的人和故事自然不复存在,烟消云散的那刻,我担心我的梦还能有停留的地方吗?
我不知道为何自己要时常去想它,事实上,白天我从来都不想它,即使路过也不进去看一看,为何夜夜梦回的会是那里?也许只有在那里,我才能见到那么多的亲人,他们依然笑颜如常,仿佛还在人间。
太阳出来了,小兔找荫凉的场所避热,不过偶尔也会到门前来造一通反,通过细心的观察,我发现它造反并非没有理由,任何造反幕后都有缘由。不是水没有了,就是吃的没有了,或者它实在感到无聊透顶,想找人娱乐一下。
别看它这个时候神气活现,早晨打雷时,我分明觉察出它的不安和恐惧。黑云已经过去,雷雨也杳然了,它就显出一副饭足怡然的样子,趴在金银花婆娑的枝叶下,半眯缝着眼睛,看见谁都不理不睬。最享受的自然是你去抚摸它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