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7月18日星期五
庙宇
记得母亲在世时,是经常光顾寺庙,烧香理佛,俨然是生活中的重要一部分。自从母亲仙逝,我很少去庙宇了。每年只有过年时,才会特意去烧香,常常觉得这样很不应该,不过真的是,不去的借口太多了。
昨天坐车去了嘉定的一所寺庙,其实是在罗甸,我们先坐110路,然后在大场换乘963路,一路颠簸,接连着几个瞌睡醒来,才听见售票员在那里尖着嗓门喊:“谁到曹王寺的?到了,这里下车――”姐姐应声起来,而我尚且瞌睡微醒,迷糊着拎着自己的东西,仓惶下车。这是条公路,来往飞驰着集装箱卡车,轰隆之声,伴随着地动山摇。所过尘土飞扬,烈日曝晒,脚底发烫,被晒烤得白花花的地面,让人睁不开眼睛。我们一时有些懵,脚底发软,趁着车流空档,飞快穿越马路。这边工厂林立,那边野蒿没路,粘满灰尘。
走上空旷的小马路,过了一片寥落破旧的商铺,就是碧畦畦的农田了,规模不大,有些像自留地,地边建着农舍,有了些田园风光的味道。此时才感觉像是郊游,而非徒步在城市工厂附近。夹竹桃开出淡粉红色的花,斑斑丛丛,远远就能看见醒目而唯一的黄色砖墙,屋檐飞翘,清寂幽静,这里就是庙宇所在了。
去年此时,我和姐姐来过,今年一来是还愿,二来是给仙逝的父母做七月半。我们带了供品和锡箔,还带了一腔的思念。已经渐渐没有了悲伤,任何事情总是有烟消云散的那一刻。
今年这里有些变样。首先是门口的牌门在修建。脚手架上,建筑工人顶着烈日在干活。接着寺院门口也在重新翻新。道路被挖开,从搭着的木板上进入院内,依旧空旷冷清,除了工人来回忙碌,很少见到香客。种植了一些新的树种,还用支架架住,仍然处于保养阶段。
我们已经听见大殿上传来的声声钟声。和尚高声的唱佛声通过麦克风飘到远方,善男信女虔诚顶礼膜拜。我们在大雄宝殿上,给先祖上了香,上了供品,内心默默念叨,希望他们在天之灵能得到安慰。
午饭是在庙里吃的,吃的是三菜一汤,虽是素食,难抵美味,斋堂上鸦雀无声,人人尽量克制自己的说话欲望,那墙壁上高贴的:止语。无疑像一道法门,阻挡着闲言碎语之类的心生妖魔。和尚们大多默默用餐,用餐完毕,自行洗刷干净,然后放入饭桌的抽屉里,以备下次再用。他们每个人都有固定的用餐座位。
斋堂在后院,步出后院是长长的走廊,整个环绕寺庙大半圈,种满了丝瓜和葡萄,藤络蔓延攀爬,起到很到遮荫的效果。一边是白色的墙壁,炎炎午后,这里寂寞清宁,听不到一丝人语和喧杂之声。一道月洞门,里面分为西院和东院,是专门给香客安置的居住点。当中用农地分割开来。
一拉溜的房间,门朝北面,南面是窗户,装着纱窗,外面就是农地,里面阴霾幽静,铺着一色的席子,纱窗外蝉声阵阵,杳隔人烟,果是个清净修行的好地方。有些房间中,午睡的老人们兀自在黑暗中摇着手中的蒲扇。他们等待着下午的功课。
在寺庙里,通常分为上午和下午两堂功课,跟着大师傅一起念经理佛,时间大约在三四个小时左右,我们来的时候,他们上午的功课刚刚完成。晚上是属于自己修行的时间,你也可以去庙堂上继续念佛,也可以到处溜溜,散散心。这里没有城市的喧嚣,周边又有河流与民居分割,相当宁静。
我一路溜达过去,没有睡觉的老人看着我,不知所以。我无心惊扰他们,匆忙离去。回到长廊,再过去就是田地和花园了,两者并无绝对界限。去年这里尚是荒蛮的农地,今年所有荒地被改成了现代花园,河流上出现了一座拱桥,新铺的草地,一直蔓延到墙根,那里种着几丛植物,说不上名字。坡地上矗立起大树,一样处于养护期。园子和长廊交界处,种满了竹子,细长的竹子显得那么弱不禁风,我担心它们是否能经历八月的台风期。
只有那农地还显得如此眼熟,茄子,黄瓜,辣椒,豆荚良莠不齐地生长着,我不知道庙里的素菜是否依靠这片有限的土地。自己想想,都觉得显然是不可能的,每天的食物自有菜农挑送上门。我没有看见这里的和尚下地干活,就连午餐都是由乡下老太们专门定时在做。
现在的和尚还种地吗?这无疑是个可笑的问题。
中午太热,没走多久,我就感觉头重脚轻起来。回到大殿上,找了一处荫凉通风之处,在垫子上坐下,没多久就开始眼皮沉重,瞌睡上头。实在架不住了,就倚着木柱子,其实很快就能睡去。不过时不时撞击的钟声,让我心惊肉跳,而从殿外刮进来的也是奥热的焚风,我这时满脑子想的是家里舒适的大床,冰冻的汽水,可以美美睡上一觉,那该多好啊。
一个下午我们都随同和尚们念《地藏经》,我总算是把这经文通读了一边。等再抬起头来,日已偏西,气温居高不下,想到晚饭没有着落,我们决定在这里吃完了再搭车回家。
一天将尽的时候,我们乘上了回程的汽车,疲倦加上闷热,我在车上一直沉睡不醒。想到家里小兔一定焦急骚动,心里不由开始不安。好在一路畅通无阻,夜幕降临时,赶回了家里。
这算是一天的隐修生活吗?我这样自问。无数次,我渴望着这种归隐的生活,远离尘嚣,远离闹市,远离烦忧,在河道弯曲,迂回隔离的一眼净土,倾听梵文经咒,沉迷于超脱的冥想,不受干扰。我想要的是这样的生活吗?
突然,今天当我回味起来时,我有些动摇了。其实在昨天我已经有些动摇。看到那幽暗的房间中,摇晃的尽是茕茕的老人,难道隐修生活竟然是种老年生活吗?中午姐姐和我吃饭时还说起,她说以后老了,也到庙里这样住住,并且要拉我一起加入。
我想,我不会加入,即使我真的到了老年,我也不会加入。
应该用一种变通的思维来重新考虑现代人的隐修生活方式。
昨天我所看见的,不过是种集体生活。而我认为的隐修,却是种思考的开始。我不想过一种一群老人集体住在一起的生活,虽然他们也念经,不过没有思考,没有沉吟,甚至连自己修行的房间都没有。我也不喜欢那些聒噪的中年妇女,她们总是自以为,俨然一副宗教首领的样子。她们的劝诫和引导,不知道为何,总有些居高临下的强加感觉。
而我更愿意,独自一人去思索某些繁琐的问题。能得到多少领悟,算多少。我想,我才是我喜欢的方式。
想到这里,于是我又快活起来。我觉得我的信仰方式就是,快乐原则。不要使自己为难,也不要勉强自己,一切顺其自然,顺水而行。坐看云起时,一样是风景,一样能撼动人心,一样能澄澈顿悟,一样能豁然开朗。
呵呵,我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回到了这拥有两间房间的公寓里。我喝着我惯常喝的茶,听着熟悉的蝉声。虽然我的思索还停留在昨天的寺庙里,不过一切又复归宁静。